番外一產子一
產房門閉上發出的一聲響動,門外兩個蓬頭垢面的男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 丁仲言指著門上貼著的“請勿靠近”四個紅字,語無倫次:“她、她…” ‘她’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句完整話,舌頭像是系在一起。 面對真槍實彈都沒皺眉的人,這會兒在醫院走廊里,竟有點站不住了,雙腿止不住打顫。 他趔趄著退了兩步,扶著座椅癱坐下來。 兩手撐著頭,怔怔望著地面,眼前閃過的全是謝菱君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不時有各種不好的情景,不受控制冒出來。 “她、她要是生到一半沒力氣了,怎么辦?”低聲呢喃著,結巴了好半天的‘她’字,終于接上后半句。 丁仲言抬頭目光炯炯看向那扇門,側耳聆聽:“里面怎么一點聲都聽不見?” 過會兒又自我否定:“你們聽,她是不是疼得在叫?”整個人像撒了癔癥。 說著就“蹭”得起身,差點就要推門進去,得虧丁季行手腳快,一把抓住他,把丁仲言按到椅子上。 “哎呦,二哥,你消停會吧!” 秦希珩比他鎮定不了多少,不過他坐在那半天沒吱聲,丁季行數落完老二后,扭頭看他。 不禁一臉錯愕,這哥擱那兒悶不出聲得哭了? 湘州的仗剛一打完,倆人直接當起撒手掌柜,把所有后續都撇給孔林森,馬不停蹄往港城趕。 生怕晚到一點,愣是兩天兩宿沒合眼。 所以他們目前的形象和狀態,著實算不上好,胡子拉碴、渾身是土不說,汗順著臉頰流下好幾道黑印,兩眼充血熬得通紅。 惹得但凡路過的護士,誰都瞅一眼。 丁季行眼角抽動,憋著笑,捅了捅丁伯嘉,示意他看那個淚流到不能自已的男人。 丁伯嘉狐疑看過去也跟著一愣,一言難盡瞇了瞇眼,瞧瞧左邊的秦希珩,又瞅了兩眼右邊不停叨叨的弟弟。 沒一個正常人。 他嘆了聲,暗自搖頭,啥時候還得靠他這大哥啊。 “希珩,沒事的,她情況和狀態都很好,而且里面產科醫生都在呢,不用擔心?!?/br> 丁伯嘉的手掌落到他的肩頭,嚇得他一激靈,頂著一張涕泗橫流的花瓜臉,滿臉呆滯地問:“我現在能不能進去,她身邊沒人會害怕的,生孩子那么疼,她平時連手上破了口子都疼得不行,這罪怎么受!” 秦希珩過過苦日子,幼年時的他見多了人生百態,聽到不少人家產婦生產時撕心裂肺的嚎叫。 也曾因為好奇,親眼目睹過那些人家,一盆一盆往外端倒的血水。 滿盆刺眼的血紅,在當時食不裹腹的他眼中,只覺得這比殺雞宰羊流的還多,里面的人居然還有力氣叫。 可現如今,這些回憶都變成尖刀,刀刀戳向自己心口最軟的部位。 叫人疼得喘不過氣。 在這一刻,秦希珩很懊惱,過去的他燒殺掠奪,壞事做盡,怎么從來沒想過積福。 他有多害怕老天爺抓住他的弱點,趁機來報復。 這是他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啊,他的命就在那扇門里。 “不行…我、我得進去…我得親眼看著她平安,大不了不生了!” 男人的精神很是亢奮,叁個人一塊兒才把他按住,盛彥煩不勝煩,對著秦希珩的臉給了一拳。 “你冷靜點!” 秦希珩被這句話直接點火,雙目猩紅沖著他吼道:“我怎么冷靜!你們為什么不去陪她,她說不讓你們就聽了?以前怎么不見這么聽話!” 這一嗓子,把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 路過的護士嚇了一跳,面露不悅,喝了他們一句:“安靜!嚷嚷什么!” 幾人見狀羞愧難當,急忙道歉,秦希珩低下頭不停地喘氣,試圖平緩內心的不安。 盛彥也無奈,看了他半晌,才低聲開口:“你怎么知道我們不想進去,可這是她執意要求的,她說當初她是只身進了丁府的門,那時的她特別害怕,可說到底也是幸運的?!?/br> “如今一切都往不同的方向發展,她也想自己一個人,迎接寶寶來到世上,她想把這個全新的世界親自帶給她?!?/br> 那可是他從小疼到大的人,他怎么會不害怕! “她這么勇敢做出決定,你不冷靜下來,怎么給她和孩子做后盾!” 其實他們也都知道,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謝菱君怕生產過程太狼狽。 不愿被他們看到。 小王八蛋,臭美妞,難道他們是什么拎不清的混蛋? 他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見了,盛彥無聲吐了口氣直接走開,留給他們冷靜的空間。 這話果然有用,丁仲言兩人漸漸平復下來,坐在那里一聲不吭,眼睛直勾勾盯著產房。 丁伯嘉站了會兒,看了眼周圍,問老四:“老叁呢?” “叁哥那邊還有事兒,君君進去后,他就忙去了,說一會兒再過來?!?/br> 港城這邊急缺中西醫結合的專家,丁叔懿一來簡直成了香餑餑,誰都搶著要,橄欖枝拋得滿天飛。 說曹cao曹cao到,丁醫生一襲白衣,剪裁不算好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竟顯出別樣的氣質。 他打拐角走過來,見幾人都在等著,便開口安撫了番:“不急,君君是頭胎不會那么快的,產科主任在里面,她經驗豐富,沒什么事?!?/br> 語畢,眼神分到那“倆乞丐”身上,他不知剛才的情況,只是有點潔癖的他,實在看不慣這么邋遢。 “二哥,你們倆先去我那換洗一下,把自己收拾干凈點,不然你倆這樣,等她被推出來是絕對不能靠近的?!?/br> 剛想拒絕的兩人,一聽‘不能靠近’,當即站起身,比軍號還管用。 “走走走,早去早回?!?/br> 丁叔懿忍不住挑眉,這么聽話?還以為得費點勁呢。 他看著直眉瞪眼就往前走的倆傻大個,朝他們仨使了個眼色,快步追去。 “別瞎走,跟著我?!?/br> 過了20分鐘,兩人回來,終于有了人模樣。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產房的門‘呼悠’被推開。 護士懷中抱著一個包裹好的小嬰兒,剛一出來,就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圍住。 小護士警惕地抱緊孩子,向后撤開身子盯著他們:“別靠近!誰是孩子爸爸?” “我”、“是我”、“我我”…… “一個孩子有幾個爹??!都后退,產婦謝菱君的家屬過來接一下?!?/br> 盛彥撥開他們幾個上前,急中生智又理直氣壯:“我是她哥哥?!?/br> 小護士打量了一眼,見他比這幫人都要溫和一些,心里有了些偏向。 慢慢把孩子放到他懷里,教給他該如何抱:“恭喜你啊,得了個六斤二兩小外甥女,小姑娘靚得很?!?/br> 他低頭瞥了眼,這個皺皺巴巴睡得正香,又看不出謝菱君美貌的小姑娘,心里波瀾不驚。 抬頭忙追問:“產婦呢?她什么時候出來?”男人們都露出一樣的焦急靠過來。 小護士嘴邊賀喜的笑一滯,古怪地看了眼他們,重男輕女她見過,只在乎子嗣的也見過。 唯獨沒見過,不理孩子,只惦記產婦的。 一時間,給她整得啞口無言。 “產、產婦還得有10多分鐘,你先跟我把孩子抱回病房?!彼泻糁鴰ё呤?。 盛彥抱著孩子,想把她給他們幾個,可誰知死貧道不死道友,誰也不接,一扭頭離了八丈遠。 前邊帶路的小護士,沒了耐心,沒好氣催著他快跟上。 嘴里忍不住嘟囔:“這家人、沒一個靠譜的?!?/br> 孩子走后,剩下的5個爹,一個個搓手踱步,在產房前來回晃悠。 終于,謝菱君被推出來。 幾人一擁而上,圍在床邊,想碰又不敢碰。 “寶貝?”不知誰先開口喚了一聲,哽咽得想哭。 她緩緩睜開疲憊不堪的眼,眼底還有發力爆出的血絲。 謝菱君只微微轉動了下眼珠,見著他們忍不住癟起嘴巴,委屈巴巴地眨眼:“疼死了…” 驀地,額角落下一個珍重的吻,滿含千斤重的情意,輕聲訴說:“謝謝你?!?/br> 謝謝寶貝帶給我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