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坐在床邊，神情憂傷落寞。

    孫雪華也不好受——那天夜里，他緊跟著施故，自然也聽到了魔君的警告。

    三天，這三天他能做什么？要去做什么？

    少年倚著欄桿，眺望著遠處的煙火人間，素來冷情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淡淡的愁緒。

    顧青去井邊打了一盆清水，將那些染血的毛巾丟了進去，打算洗洗干凈。孫雪華卻突然落到她面前，道：“我來吧?！?/br>
    “一起吧?！?/br>
    顧青沒有抬頭，也沒有看他，自顧自找來兩張板凳，和孫雪華一道坐著洗毛巾。

    倆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安靜，耳邊只有水花攪動的聲音。

    半晌，顧青才問：“師兄，我們回臨淵嗎？”

    “師父不會接受小魚的，小魚不能去，小樓自然也不會去，他們在外面會很危險?！睂O雪華看著盆里逐漸變紅的水，問道，“阿青，你能不能一個人回臨淵？”

    顧青手一頓，平靜地說道：“可以的，師兄你不用擔心?！?/br>
    她知道孫雪華要去做什么，而眼下，她能為師兄做的，就是平安回去。

    “嗯?！睂O雪華應著，想想又道，“我送他們回鎖春谷，不會耽誤太久，你放心?！?/br>
    顧青不說話，只是點點頭。孫雪華看著她，良久，才輕聲說道：“阿青，你別哭?！?/br>
    “我沒哭?！?/br>
    顧青極力壓著顫抖的聲線，沒有抬頭。

    孫雪華不語，只是繼續搓洗著那些毛巾。薛聞笛受傷，短時間內不能再用劍了，小魚的修行還差點，變數頗多，此次前去鎖春谷，注定危險重重。

    孫雪華陪著顧青晾了毛巾，依舊沒有言語。

    是夜，薛聞笛轉醒，一睜眼就看見了握著他的手，倚在床邊昏昏欲睡的小魚。他沒有亂動，怕驚擾到對方，但小魚睡得淺，心頭一跳，就從噩夢中驚醒。他直起身，抬頭就撞見了薛聞笛那雙溫情的眼睛。

    小魚又驚又喜，喉中卻是苦澀到一句話也說不出，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安靜極了。薛聞笛指節微動，輕聲道：“我沒事，你別擔心?！?/br>
    小魚垂著眼簾，艱澀地“嗯”了一聲。

    孫雪華在屋外，聽著里頭的動靜，心緒難免又沉重幾分。他離了這邊，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桃樹，施故不知何時就坐在了上邊，拎著酒壇，問他：“小伙子，要不要來點兒？”

    孫雪華搖搖頭：“多謝前輩，我不喝酒?！?/br>
    施故大笑：“酒是好東西，借酒消愁知道嗎？喝了，你就不那么愁了?！?/br>
    “愁歸愁，事情總要解決，喝酒反而誤事?！睂O雪華平靜無波，施故翻身而下，穩穩落在他面前，酒壇子里的酒晃啊晃，與壇身相撞，發出清澈聲響。

    “小伙子，你現在想怎么做？”

    施故瞇著眼問他。

    孫雪華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問他：“前輩，晚輩可否央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師妹要獨自回臨淵，您能送她一程么？”

    孫雪華目光真誠，施故倒是一愣：“就這事兒？”

    “嗯?！?/br>
    對方不作他想。

    施故沉吟片刻：“我以為，你會求我護送你們去鎖春谷?！?/br>
    “前路未卜，生死難料，不愿前輩涉險?！睂O雪華坦然答道。

    施故玩味地笑笑：“是不愿我涉險，還是覺得我不會為了你們涉險，因此不想說？”

    孫雪華沒有絲毫遲疑，仍是鎮定地，一字一句說道：“前輩非是貪生怕死，亦或見死不救之人。只是你我之道不同，故不強求?！?/br>
    施故聽了，覺得甚是有趣：“道不同？也對，你修仙道，是臨淵掌劍，而我是鬼道之主?！?/br>
    孫雪華微微搖頭：“仙道與鬼道只是修行方式不同罷了。我與前輩之所以道不同，只是我有牽掛，而前輩自在逍遙?！?/br>
    施故倏地蹙眉，哂笑：“我怎么聽這話，你像在諷刺我呢？”

    “晚輩并無此意?！?/br>
    “你師妹之前罵我，說是一條野狗吃了你們這么多天飯，也知道沖著敵人叫兩聲，而我，只會坐在一旁看熱鬧?！?/br>
    施故不喜，半真半假，孫雪華輕聲道：“阿青心直口快，自小就是這個性子，還請前輩莫怪?！?/br>
    “不怪不怪，我就是隨口說說，你這小子還當真了？”施故笑著，滿身酒氣，就像在說胡話，“罷了罷了，一飯之恩，也得涌泉相報，我們鬼道的規矩就是從不欠人情，既然你開了口，那我就答應了吧?！?/br>
    “多謝前輩?！睂O雪華忽地后退半步，向他行了大禮，施故倒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仰頭一口悶完酒壇里的所有酒，將空壇子扔給他：“我去瞧瞧我那個倒霉徒弟?！?/br>
    孫雪華愣了愣，似乎想問，小魚真得是您徒弟，您不是隨便教教的？又或者想說，暫時別去打擾他們。

    可最后，他走慢了一步，施故已經敲響了房門，而他抱著個酒壇子，略有些愣怔地站在一邊。

    小魚從屋門里出來，看見他們，有些奇怪，施故就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桃樹，示意對方跟自己走。小魚點點頭，轉而與孫雪華說道：“你進去坐坐吧?！?/br>
    “嗯?！?/br>
    孫雪華便抱著空酒壇進去了。

    薛聞笛見他這模樣，沒忍住笑出聲來，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又哎呦呦低聲叫著。孫雪華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桌上，坐在他床邊：“你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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