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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就是你的扮演, 你已經被觀眾砸下場了?!?/br> 這是役者和役者之間的對話,表演的面具后,是一張悲喜自咽的臉。 “你已經預見到了,我可能會像應對愛麗絲一樣應對你——比如,扮演你最想見到的, 真正的‘公主’?!鳖伕裾f道。 在來這里之前,盧卡已經知道了他會見到什么, 即便如此他也會來,因為顏格知道“她”真實的樣子,這就是最大的理由。 顏格有“她”的故事。 盧卡渴望聽見他心里的聲音,這漫長的、近一個世紀的等待里,面前這顆心臟是唯一的光。 “你認為我會扮演她,其實不然……我設想過很多種劇本,但最終發現,我終究不是她,而且也沒有必要扮演?!?/br> 他的口吻平靜異常,這讓盧卡聽到了自己身體里的齒輪發出了不祥的銹聲。 “理由?” 顏格站起來:“因為我本來就是故事的一部分,我只需扮演我自己?!?/br> 咔。 盧卡讀過很多劇本,愛恨分合,生離死別,他是最偉的役者,他用一座城市羅織他的舞臺,為他的公主奉上盛大的表演……但是他沒有讀過這樣一出劇本。 這個劇本,叫現實。 “我叫顏格,我的外祖母姓‘顧’,如你所聞,我的身體里,流著她的血脈?!?/br> 不……不…… 那是瓷偶永遠也不會擁有的東西,是人類世界永遠也不會接納他的鐵則。 盧卡無意識地捂住了雙耳,但仍抵不住顏格的聲音如料峭的夜風吹入他的思想。 “我是她的后代,你應該理解,這意味著什么吧?!?/br> “我的外祖母,我最敬重的親人,曾經是慈陵顧家的嫡女。很久以前,為了家族、也為了慈陵的商路,她嫁去了海外……” “幾十年間,她在海外成家立業,直至外祖父離世,她才帶著兒女回到了這里?!?/br> “她像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生活,她……從來都不是什么‘公主’?!?/br> 顏格朝盧卡靠近了一步,盧卡便隨之后退。 “我從小在她身邊長大,可盧卡……我一次都沒有從她口中,聽到過你的名字?!?/br> 一次都沒有。 盧卡聽到了眼睛下的裂痕久違地開裂了。 顏格輕聲問著—— “或許你可以推動時間,返回到幾十年前,可又如何呢?” “你戀慕的是她,還是她年輕的容顏?” “你在她的人生中,真的存在過嗎?” 顏格的記憶里,顧月圓從未提及她年少時的舊事,甚至外祖父的名字,也是從他姨母口中得知的。 同樣作為役者,盧卡知道他所說的是真的。 “……我……存在過嗎?” 盧卡拖著時間的齒輪逆行在歲月的沙海,從未在乎過她的面容,是風華正茂,或是垂垂老矣。 他只在乎她的心里……是否存在過他這個破碎瓷偶的影子。 哪怕是一天,一個小時,一秒。 “放棄吧,盧卡,不要再執著了?!鳖伕裉ь^看著霧蒙蒙的天空,“戰爭讓你們分開,現在的你一樣是在摧毀這座城市?!?/br> “可……我想見她?!?/br> 這一刻,盧卡的聲音像個真正的人類一樣,青紅交映的雙眼里,寫滿了對命運的戰意。 “我想要見她?!?/br> 顏格問:“即使時間倒退終究會讓你回到瓷窯里,重新變成一捧泥壤?” 盧卡放下雙手,指向顏格的心臟:“我想讓她知道,至少我曾為她流過淚?!?/br> 應和他的是滿天尖銳的烏鴉悲鳴,它們集結成夜魔的翅膀,掩蓋了頭頂上的夜空,如箭雨一樣俯沖下來,朝著顏格撲啄過去。 顏格輕嘆了一聲,下一瞬,他在的位置傳來“嘩啦”一聲鏡子碎裂的聲響。 競技場里所有的燈都亮了,熾白的燈光里,盧卡聽到自己身后傳來了顏格的聲音。 “我尊重你的選擇,可你靈魂的裂痕已經在我眼中了?!?/br> 顏格話音一落,尖銳的柳葉刀握在手中,精準無誤地刺中了盧卡被照在地上的影子。 清脆的一聲陶瓷碎裂的聲響是一個信號,四周所有的回廊、花圃、都和白玫瑰燃燒了起來,火舌舔舐過蜷曲的花瓣,燒成了一片灰燼狂舞的火海。 “顏格,退!” 不用同伴從遠處提醒,顏格就已經看到了柳葉刀鋒利的刀尖開始生銹、扭曲,而自己握著刀的手上也開始出現了衰老的征兆,在時間的侵蝕未抵達之前,烏鴉便尖嘯著再度回轉堵來。 顏格從身側一抓,腳下的瓷磚頓時變回了一張白紙,他再次翻轉白紙,露出了一扇窗戶。 “你分得清畫和真實嗎?” 紙上的窗戶陡然大開,窗外是海嘯與龍卷風,狂風驟雨中,大片的烏鴉撞入了窗中被卷走。 盧卡按著心口,一點一點地抬起頭,隨后紅色的光點便落在了他的眉心。 槍響就在一瞬間,盧卡整個頭顱被子彈擊中向后仰去。 那不是來自狄安娜,而是來自顏格的槍。 役者已經學會了扮演身邊每一個人,甚至使用他們的力量。 “顏格,我們成功了嗎?!”蕭怡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燃燒的火墻外,顏格舉著槍死死盯著盧卡:“別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