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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帝君從鮮山取得鳴蛇甲,她知道,是為了帝江,帝江拔逆鱗化赤靈劍,更以自身元神祭劍,斬殺贏勾,帝君一直愧疚于心。 三百年前,帝江一縷殘魂逝去之后,帝君便常常會看著這枚鳴蛇甲發呆。如今他將如此貴重之物贈與自己,話中盡是訣別之意,心中又是欣喜又是難過:“帝君……您執意散盡修為封印魔域之門,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么?” 她知道,慕軒決定的事情,素無轉圜,所以,從來,她都不問,不勸,默默跟隨就好。只是如今她斷不能眼睜睜看著帝君散盡元神,身歸天地。 “初塵雖然靈力低微,但也是天界上仙,如封印魔域之門真需要仙身殉道,初塵不自量力,自請斗膽為之?!?/br> “初塵,北辰素來只掌天命星象,他雖暫代天帝之職,但天界諸事還需你協理。有你在,我才放心?!蹦杰幍难凵窭镉胁蝗菥芙^的威嚴和請求。 “我……”初塵心中唯愿帝君安康,千萬年陪伴帝君便是初塵的心愿。你若不在了,這六界諸事于我又有何干? “初塵,你跟隨我萬年,我珍惜我們之前的這份情誼,這亦是我最后對你的囑托,或說是,懇求?!蹦杰幍哪抗饴湓诔鯄m身上,言之灼灼。 “初塵定不負帝君所托?!彼裏o法拒絕慕軒的請求,但沒有慕軒在的日子里,初塵不知道這漫漫紅塵的寂寞歲月自己該如何走下去,天界政務,自己雖然擅長,但從來不喜歡,只是天帝是慕軒。她從來只求無妨淡薄,但求長久,只是如今這樣的陪伴也到了盡頭。 月華初上,初塵站在金闕殿外,看著慕軒的影子投在殿門光影之處,等待著最后的告別。這些天,慕軒基本十二個時辰都在處理安排諸事,盡可能在他離去之后,能讓天庭繼續有序運作。 這千萬年來,自始至終陪伴在他身側之人,確實唯她一人,慕軒很多事情也從不瞞她。只是,親近么?慕軒待她,自是極好,可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客氣,是朋友,是君臣,甚至是親人,唯獨沒有—— 親密。 慕軒坐在高高的寶座之上,九十九階的白玉階梯,金闕殿外,還有三千層階梯,至高無上的六界共主。 天帝,才是天地間最大的囚徒,被囚在了責任這個桎梏之中。 父帝,你當年的話,我終于懂了。只是,已經失去了太多,早無回頭之路。 五濁煞氣在體內經脈之間四處亂竄,噬骨蝕心。慕軒微蹙起眉頭,運起靈力抵抗煞氣對神識的侵噬,五濁煞氣已入心脈,不死便成魔。 形神俱滅這一刻,他不想任何人看見,除了初塵,仿佛他從不介意她看見他所有的模樣,真實的,虛偽的,高高在上的亦或是受傷無助的…… 殿內夜明珠的瑩光流轉,往日覺得溫馨的琥珀之光,今夜卻渲染出一層凄迷之色。 初塵跨入殿中,仰頭望著金殿上她心儀了千萬年的男子,良久,鼓起勇氣,這也是她畢生唯一的愿望:“帝君心意已定,如今您散去修為,身歸天地,初塵只有一個請求?!?/br> 眼眸中是那夜色中凝結的萬千柔情:“我可以抱一下你么?”帶著期待,卻又無比地小心翼翼。 慕軒靜靜地看著眼前楚楚可憐的女子,從他少年時她便跟在他的身側,若是她可以替他去封印魔域之門,他相信她定然毫不遲疑。她千萬年的話語走馬燈似的在耳畔響起: “帝君無論去哪里,初塵都愿誓死相隨,一生效忠帝君,追隨帝君,無怨無悔……” “帝君若墮仙成魔,初塵亦不愿做這九重天的水鏡上仙,入魔又何妨,只要能一直陪在帝君身邊……” 他曾有心愛的女子,而她,依然會擠出那世間最明媚的笑容對他說: “恭喜帝君得償所愿,初塵亦為帝君歡喜……” “初塵了解帝君的喜好,就讓初塵為帝君籌備婚宴吧……” “帝君憐惜您的兄弟手足,憐惜她,可誰又何曾憐惜過帝君呢……” “這漫漫上神之路,這千萬年的孤寂歲月,初塵會陪帝君一直走下去,不離不棄……” 她就這么千萬年地站在他的影子里……看著他的起起伏伏,他的歡喜,他的悲傷,他的憤怒,他的無可奈何。無凡淡薄,但求長久,他理解她的一片癡心,所以也默默允了她在他身旁?;蛟S,這千萬年,他也早已習慣了她的陪伴,若無她在,恐怕自己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這個請求,若在過去,他不會給她半分念想,但此時此刻他不能拒絕,亦無法拒絕。 慕軒起身走下金闕殿那高高的白玉臺階,緩緩走近初塵,初塵伸出手環住慕軒的腰,將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清冽溫潤的氣息將她縈繞,聽見他心跳的聲音……千萬年了,這幕場景她曾在夢里幻想了無數次,以至于到最后都已經絕望的不再想了。雖然她知道這是他對她的憐惜、愧疚,殊無無半分男女之情,但她也滿足了。 一滴晶瑩的淚落下,落在慕軒的心口。 夜色凝仙掌,晨甘下帝庭。若時光能在此刻靜止,也未嘗不是一個圓滿。 夜風涌入,殿中光影晃動,慕軒的手抬了抬,終未落下,沒有緣起,便不會有緣滅。 良久,初塵強斂了心神,戀戀不舍地收回了手,跪而叩首,仰起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臉上卻浮現出最明媚的笑容:“水鏡仙子初塵定不負帝君所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