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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了握痛哭流涕的歐陽團長的手,對著懷里那顆毛茸茸的胖腦袋展示出難得的親和力:“特種偵察團的戰士們受苦了?!?/br> 他嘴角費力起一虛弱的笑容,抬手在歐陽團長那臟兮兮的頭頂上拍了兩拍。 團長眼中更多的淚水涌出,哭得更難過了:“可憐我那些偵察團的弟兄們啊……” 他身后的傷兵們被戳到痛處,忍不住開始抹淚;于是哭聲隱隱約約,此起彼伏,在停機坪上漸漸擴散開來。 泰坦基地基地總司令赫胥黎中將見之不忍,默默摘下了自己的軍帽。 儀仗隊伍中打頭的狐弗眼神一蕩,忍不住鼻酸,亦帶頭摘下了自己的軍帽。 于是停機坪上的接駕隊伍陸陸續續行動,紛紛摘下帽子,朝葬身在小豐谷星太空港遭遇戰中的戰友、以及所有在以太星突襲中喪生的生命致敬。 愁云慘淡中,羲和號艦橋上的核心隊伍自艙門出現。斯科特元帥抬眼望去,帝國的太子走在最前面,緊隨其后的是幽熒、燭日、E001、星隼、以及被招募的羲和號二副伽來百禾。 沒有看到霍冬星的國君霍冬謙和騎士團上尉武離曼,斯科特元帥心頭一緊。 霍冬星的太子殿下氣勢千萬地款款而下,行至舷梯一半停住,與輪椅中虛弱的三軍統帥遙遙相望。 “殿下,很高興看到您平安歸來?!痹獛浐斫Y一動,聲音不由發澀,“艦船上……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一些從小豐谷星太空港遭遇戰中救下來的負傷官兵,因傷勢過重,無法自主行動,尚躺在醫療艙中?!碧拥钕轮浪箍铺卦獛泦柕氖钦l,卻故意避重就輕地回答。他抬眼望向元帥身后:“請茉莉博士聯系總參謀部醫學中心和紫勛醫院,準備接收傷員?!?/br> 元帥見他避而不談,知道個中利害,目光中忽明忽滅,便不再問。太子斑自舷梯緩緩而下,默默行至元帥的懸浮輪椅前停下,對著三軍統帥伸出一只手背。他小指上那枚標志著皇子身份的圖章戒指,隱隱反射著耀眼的日光。 元帥身畔的赫胥黎司令已經意識到太子殿下的意圖。將軍眼神一蕩,自覺地單膝跪下,右手放在心口,等待著太子的下一步行動。 艾登·斯科特元帥略一遲疑,心中生出一陣不祥。他抬眼看著霍冬斑,眼中沒有放棄詢問。 “元帥今日身負重傷,情況特殊,我暫且同意你不單膝跪下?!碧影叩v道?!敖酉聛淼男?,我破例允許你坐在輪椅上完成吧?!?/br> “殿下……所以,國王陛下,他……?”元帥欲言又止。 “先王霍冬謙,今日在以太星首輪武力襲擊中,于黛西號上遇害,不幸駕崩。此刻霍冬星危機四伏,按照霍冬星最高法典賜予我的權力,我自這一刻起,即是你的君王?!碧影邚聂撕吞柹舷聛砗?,風塵仆仆,面對坐在懸浮輪椅上心神不定的斯科特元帥,這樣說道。 “受封奧斯本候爵,艾登?斯科特元帥,霍冬星海軍、陸軍、空軍三軍統領?!毙峦踝⒁曉獛涬p眼,眼神堅定?!拔乙阈?,此生效忠于我,臣服于我,承認我是霍冬星唯一的君王;你將視君王的榮譽為最高榮譽,在我身前披荊斬棘,助我度過一切逆境,用生命護我周全?!?/br> 元帥心頭一緊,忍不住開始鼻酸。 “先王和李準上將、武離曼上尉一同為國捐軀,葬身于黛西號上?!被舳摺蹏男峦酢ǘㄍ蛉娊y帥,堅持著如此說辭。他手指依舊保持前伸,“請元帥親吻新王的戒指,完成宣誓?!?/br> 斯科特元帥眉頭一皺。 霍冬謙和武離曼在黑羊現身之初,已經由圓盤飛行器的艦橋——姑且認為那個奇奇怪怪的空間是艦橋——聯系過001號艦,斯科特元帥自然知道他的君王并沒有葬身黛西號。太子斑會這樣大張旗鼓地宣告天下,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 而太子斑既然會這樣講,自是意味著,老國王和年輕的上尉自此以后,再也不會以活人的身份出現在霍冬星上了。 為了保全霍冬星現在的時間線,即使已經逃過了黛西號一劫的國王與上尉,依然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死去。 原本在圣殿機甲上因進入混沌維度獲救的全體官兵,因為載具在時序委員會的注視下被卷入黑洞毀滅,亦必須全體以陣亡將士的身份,作為英烈簿上記載的一個個名字,與他們的家人作別。成百上千個家庭就此離散,此生不復相見。 不公平,不甘心。 可是,他們又有什么辦法呢?能夠保全自己的原生時空,能夠在另一個維度繼續活下去,似乎已經是當前最好的結局。 艾登·斯科特忍不住抬頭望了望遙遠的天際線;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當年坐在加冕號上自西森療養中心返程的霍冬謙,端著一杯花草茶,視線遙遙越過舷窗,最后一次注視觸不可及的第六維度。 他們都曾為過去一百多年霍冬星時空的和平存續付出了那么多的代價。于國王,是失去了自幼陪他一起長大的兩位摯友,并在長達一百年的時間里,無端被霍冬星的三軍統帥視作一生之敵;于他,是讓光裔圖璽這根倒刺深深在心底扎根,一顆心變得冷酷殘暴至此,再沒有平行時空中的一點點溫情。 俱往矣。斯科特元帥從天際線上緩緩收回目光。 只是想不到霍冬謙今天那樣披著破爛床單的滑稽出場,隔著通訊視野的匆匆一瞥,竟是與他這位摯友相見的最后一面。斯科特元帥啞然,忽而更明白了星歷5200年的霍冬謙,肩頭曾背負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