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之后，兩人見面的頻率越來越低，有時候甚至半年都見不到一次，他只能掩蓋魔氣，偽裝成正常人偷偷去瞧她一眼。

    每一次去看她，她臉上的疲憊便多一分，終于有一天，她告訴他，南望城就要撐不下去了。

    “她并不是自私地想將青霜草占為己有，但如果沒有青霜草，南望城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蹦凶诱f：“世人只知道青霜草可以讓修士突破瓶頸，卻不知道，有青霜草在的地方，靈氣能夠緩慢聚集，肥沃一方土地?！?/br>
    “但青霜草不易生長，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幾株亦會被外人奪走，彼時的南望城沒有守住青霜草的能力?！?/br>
    程初懶懶問：“于是便找到了你。這里當時又生出了一株青霜草吧？為了保護這株青霜草，她費盡力氣設下結界，又托你守在此處，這才攔住了想要奪取青霜草的人?！?/br>
    “沒錯?！蹦凶游⑽㈩h首，“我答應替她守在這里，有我在，無人能將青霜草奪走?！彼葡氲搅耸裁?，臉上出現笑意，“自那兒以后，南望城城民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她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多?！?/br>
    “這結局挺好的?！背坛蹼S口接了一句，催促道：“然后呢？”

    他已經不耐煩聽對方啰嗦，只想早點離開，但男子卻以為他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們的故事。

    他微微一笑，正想接著說下去，程初又插嘴道：“她后來是不是經常來看你？”

    男子臉一沉，“并沒有?！彼麌@息道：“她實在太忙了，當了城主后，無數事情堆積在她身上，她根本停不下來，我想去看她，卻擔心有人趁我不在將青霜草奪走，讓她的努力功虧一簣?！?/br>
    “所以你就弄來門口那頭看門妖獸?！?/br>
    “嗯?！蹦凶宇h首，“有了這妖獸以后，我便能時時去看她了?！?/br>
    那段時日兩人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總歸是能見到的，他曾以為日子會這樣一直過下去，直到她任期結束，下一任城主接任時，她便能徹底卸下肩上的擔子，同他云游四方。

    但他沒想到，他的一切設想都成了南柯一夢。

    “她死了?！蹦凶诱f，他的語氣很平靜，他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他的眼里仍然藏著永遠化不掉的悲傷。

    程初仍是沒什么反應的模樣，在他眼里，第六任城主都死了好幾百年了，早就化為了地上的一抔黃土。

    “人總是會死的，即使作為修士能多活一些時日，但也總是會死的，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有準備?！彼切逕捔松先f年的魔族，壽命十分漫長，比普通修士長得多，他早就知道她會走在他前面，但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樣快。

    他的語氣沉了下去，帶著壓抑的怒氣，“她是死在自己人手里?！?/br>
    她死在她一直付出的人手里，那些人不知道從何知曉了他們之間的事，不齒她與魔族相戀的行為，欲將兩人分開，偏偏她性子倔，無論如何也不肯，她的族人萬般無奈之下，索性下了狠手。

    “都怪我?！蹦凶颖ё☆^，“我應該一直守在她身邊，我不該聽她的，不該回到這里?！彼蠡?，他恨，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趙氏族人反應極快，在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徹底將魔障入口封死，將他永遠關在了這里。

    他甚至沒有見到她最后一面。

    程初漠然地看著他，說出的話亦很冷漠，“我不懂情愛，你跟我說這么多沒有用?！?/br>
    情愛是這世上最磨人的東西，眼前的男子是這樣，趙氏夫妻亦是這樣。

    他沒有興趣了解，直言道：“你想讓我做什么，直說就是?！?/br>
    男子還陷入在自己的情緒里，好半晌，才恢復平靜，“我要她的尸骸?！?/br>
    他全然不認為自己說出多么驚世駭俗的話。

    程初微微皺眉，“過去了這么多年，我去哪兒替你找？”

    “找得到?！蹦凶雍V定道：“南望城每一任城主都埋在同一個地方，只要你去找，一定能找到?！?/br>
    程初有點煩躁，他站起來，“知道了，我走了?！?/br>
    男子微微抬手，那層若有似無的結界似乎消失了，“魔障中心有jiejie，只能進不能出，我也只能暫時打開，你快走吧?！比舨皇悄贤菍λ吹锰o，一旦他想離開，魔障就開始震動坍塌，他也不會待在此處這么多年。

    “記住答應我的事，若是反悔，我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殺了你?！?/br>
    程初腳步不停，朝來路走去。

    “慢著?！蹦凶雍鋈缓白∷?，“她的玉佩，為什么會落在你手里？”

    程初腳步一頓，或許是眼前男子眸中的悲傷太刺眼，他不咸不淡道：“我娘姓趙?！?/br>
    男子微微頷首：“原來如此?！?/br>
    程初沒有說話，徑直走向來路。

    魔障入口，水閔還在眼巴巴等著，看見程初出來，眼睛一亮，“主人，你終于出來了?！?/br>
    程初掃了他一眼，“去給我挖了南望城第六任城主的墓，我要她的尸骸?！?/br>
    水閔一下子變了臉色，“主人，挖墓不難，可挖南望城城主的墓……”

    程初輕瞥了他一眼，水閔立刻改口，“是，主人！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挖出來！”

    -

    程初踏著月色回到南望城，尚未靠近客棧，遠遠便瞧見一道纖長的身影站在月光下，低著頭，在方寸之地來回走動，似是不安。

    程初頓住了腳步，那是徐若昭，是他的jiejie。

    月光熏黃灑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圈光暈，襯得本就嬌俏的少女更加嬌小溫柔。

    他的jiejie在等他。

    得出這個結論后，程初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步伐也微微快了些。

    徐若昭也看見了他，他一聲不吭地離開，那么晚才回來，她本來應該生氣的，但看見他晶亮的雙眸，乖巧得像只小奶狗，她所有的怒氣瞬間消失無蹤。

    她頗為無奈地看著他，語帶關切，“你去哪里了？”

    程初乖巧回答：“我去聽了一個故事?！?/br>
    徐若昭好奇，“講得如何？”

    程初回憶了一下，蹙眉道：“結局不太好?！?/br>
    徐若昭于是沒了興趣，她說：“下次不要再這樣了，無論去哪里，記得同我說一聲?！?/br>
    程初溫聲道：“好?！?/br>
    徐若昭摸了摸他的頭，“我很擔心你?！?/br>
    程初頓了頓，神色愈發溫柔，目光晶亮晶亮的，“好?！?/br>
    作者有話說：

    程初：

    現在（不感興趣）：談戀愛是什么？不想聽，別打擾我。

    后來（追著喊著）：jiejie和我談戀愛！

    二合一提前發了，咱們明天見！

    本章評論區發紅包！

    第三十七章

    兩人進了房間, 明亮的燈光燃起，徐若昭才發現程初受了傷。

    程初雖然給自己簡單清洗過了，但若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鮮血的痕跡。

    徐若昭看著他衣擺處若有若無的痕跡, 又問了一遍，“你剛才去哪里了？”

    程初頓了頓, 難得的猶豫了, 若是他能順利拿回青霜草,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的去向，但他不僅空手而歸, 還讓自己受了傷，這還是這么多年來頭一遭, 他莫名地不太希望她知道。

    徐若昭了然地點頭，“好, 既然你不愿說, 這次我就不問了，但下一次，如果你還要去做這么危險的事，一定要提前告訴我?！?/br>
    “我沒有不愿說?！背坛踹B忙道：“我只是擔心你會不高興?！?/br>
    “自然會不高興?！毙烊粽焉裆届o, “你一聲不吭地離開，回來還讓自己受了傷, 我難道還應該高興嗎？”

    程初啞然, 見徐若昭臉色確實不好, 老實道：“我去了魔障入口, 殺了那頭妖獸?！?/br>
    徐若昭眉頭一皺，“你一個人？”

    程初頓了頓, 不算水閔的話, 確實是他一個人, 他點頭，“對?！?/br>
    “那頭妖獸如此厲害，你為何要這樣做？”她的語氣很平靜，眼眸里卻隱隱藏著竭力壓抑的怒氣，“好不容易你才從鬼哭林里活下來，為何總是如此不惜命？”

    她極難得動怒，程初有些慌了，他說：“我有把握?！?/br>
    徐若昭倏然將他肩上的衣服撕開，露出其下藏著的大片傷口，面無表情地問：“這就是你所說的有把握？”

    “我……”程初抿平了嘴角，“jiejie，我錯了?！?/br>
    他道歉速度倒是挺快的，徐若昭卻不想這么輕易原諒他，她張嘴，還想再訓幾句，程初忽然靠在她身上，委屈道：“jiejie，我身上疼?！?/br>
    “……別來這套，沒用?！毙烊粽延X得自己有必要樹立起長輩的威嚴，但看著他因為疼痛而微蹙的眉頭和皮膚上細細麻麻的傷口，終究還是說不出狠話，她拿出傷藥，“坐下，我替你上藥?！?/br>
    程初極快的勾起嘴角，乖巧坐下，輕聲提醒，“jiejie，輕一點?！?/br>
    徐若昭于是放輕了動作，緩慢輕柔的將藥一點點灑在他的傷口上，從肩部到腰腹，徐若昭這才發現，不僅是肩部的傷口，他身上其他的地方也沒有一處完好，徐若昭越看越生氣，她板著臉停下動作。

    程初疑惑抬頭，“jiejie，好了嗎？”

    徐若昭冷著臉，一言不發。

    程初貼上去，“jiejie，身上疼?！?/br>
    他極難得如此乖巧，想必是怕極了她生氣，看到他這副樣子，徐若昭確實也生不氣來。

    “你好好休息?！毙烊粽训吐暤溃骸拔医袢盏谋仍囑A了，青霜草拿不到沒關系，我們還可以想辦法拿到九玉芝，你不要再去魔障入口了，知道了嗎？”

    程初頓了頓，低聲道：“我只是想替jiejie報仇，那頭妖獸傷了jiejie，它該死?！彼挸隽丝?，抬眸瞧見徐若昭微微怔愣的模樣，也跟著頓住了，他站起身，沒來由的有點慌亂，低眉道：“jiejie你好好休息，我走了?！?/br>
    徐若昭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匆匆離開了房間。

    -

    第二天清晨，徐若昭離開時程初還在休息，她想了想，在程初額上留下一枚印記，若是他遇到危險，她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他的位置。

    在無垢鎮時她也曾這樣做過，只是當時的程初在她眼里柔弱不能自理，后來知道程初的真面目后，擔心他會不高興，便沒有再這樣做過。

    程初沒有醒來，但以徐若昭對他的了解，從她進房間開始，程初便已經醒了，程初的警惕心極強，在北漠時，兩人若是不慎沒有趕回城鎮，露宿野外，一旦有風吹草動，程初往往比她先醒，甚至有時候，他會整夜不睡，一直守在她身邊。

    他一向沒什么安全感。

    她看著程初安靜美好的睡顏，低聲道：“乖乖在客棧等我回來，不許亂跑，知道嗎？”

    程初閉著眼，當著她的面翻了個身。

    徐若昭：“……”姑且當做他答應了。

    徐若昭一走，程初就起來了，他靜靜看向窗外，太玄的聲音在此時響起，“你是不是覺得最近很不對勁？”

    程初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