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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號是他曾經無意間看到的,過去許久卻依然記得,就像隨手仍在抽屜里的廉價香煙,不會特地記掛,但夜深人靜時,想到它難免口干舌燥。 陸周瑜并不常登錄那個軟件,幾乎半年多才看一次,有時夏炎發的頻繁,半年里有十多條,有時只有一兩條。 說不上這種行為算什么,偷窺?關心?放不下?似乎都是,也似乎都不是。 幾年間,他換過幾任同學和室友,每一任都友好相處,離別時,大家也都碰杯擁抱,說好再見面,然后轉身各奔東西,散落到世界上各個角落,沒多久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大概是不想輕飄飄忘記這個人,和那段珍貴的回憶,所以一遍又一遍地瀏覽他的社交平臺,企圖找回一些熟悉的影子。 記憶里的夏炎永遠精力十足,說起話來語調偏高,有點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待人格外赤誠,時常跟陸周瑜打一些莫名的賭,贏的話會高興一整天。 他的賬號里動態很少,幾乎全是公事公辦的展覽資訊,標點符號用得規規矩矩,和記憶里十八歲和二十一歲的他大相徑庭。 曾經那個揚起下巴跟他約架,從走廊盡頭跑來給他開門,一起上山下河,看電影時躺在他肩膀上睡著的男孩變得越來越模糊。 陰差陽錯地,導師轉發在群里的展覽信息,陸周瑜正好在夏炎發布的動態里見過,也從導師那里得知,壓軸展品被爆出抄襲,急需一位新的藝術家救場。 陸周瑜不記得他去報名時在想什么,只記得導師似乎不太認同。 “雖然季是我的朋友,”導師是華裔,說起普通話顯得生疏,“但是這個項目對你來說價值不大,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br> “考慮清楚了,”陸周瑜指著策展人一欄的另一個中文姓名,說:“他是我的朋友,我愿意去幫這個忙?!?/br> “先導片結束了,”夏炎轉過頭,很輕地拽了一下陸周瑜的袖口,“我們到前面一點吧?!?/br> 陸周瑜從回憶中抽身,說:“好的?!?/br> 廳內燈光全部被打開,夏炎走在前面,陸周瑜注意到他右邊的耳廓一片通紅,薄薄的皮膚像被點燃一樣,下意識想用指節去觸碰,即將挨上時,又停下動作。 不難看出今天夏炎對他的抗拒,從在展廳外,他說“扯平了,以后不比了”之后。 那句話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卻還是被陸周瑜聽到了,他下意識地回避思考話里的含義。 準備收回手時,夏炎忽然停下腳步,頭向后偏了偏,問:“站這里吧,馬上就開始……” 話音未落,似乎是察覺到耳朵被什么東西碰上,他向后退了一步,看到陸周瑜的手,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不說話。 “你耳朵很紅?!标懼荑な栈厥终f。 “是嗎,”夏炎抬手蹭了一下耳廓,解釋道:“太熱了?!?/br> “是嗎,”陸周瑜學他說話,不自覺地笑笑,戳穿他:“那左邊怎么一點也不紅?” 夏炎聞言,抬起另一只手,撫摸左邊的耳朵,同時緩慢地眨了一下眼,臉上沒什么表情。 兩人都不再說話,先導片過去后,即將上演真人VR展。 “開始了?!标懼荑ぶ钢杆砗?,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但夏炎卻認真地問:“你真的想知道?” 陸周瑜問他時并沒有想得到答案,只是覺得當下氛圍太僵硬,想藉由耳朵的話題放松氣氛,他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想?!?/br> “那你湊近一點?!毕难渍f。 陸周瑜側頭,把耳朵湊近他,“說吧?!?/br> “因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夏炎說話聲音很輕,幾乎全部是氣音,像從云端傳來的,不帶起伏、沒有愛憎的風。 “你剛剛親到我的耳朵了?!?/br> 說完,他抽身站到一步開外,幅度很輕地揚了揚下巴,像挑釁似的。 那一剎那,似乎又回到了兩人在山楂樹下畫畫的時光,夏炎因不滿陸周瑜對他的教學方法,仰著下巴叫囂:“來打一架?!?/br> 陸周瑜懷念他鮮活的模樣,像初生的帶露水的枝丫,亦或是水彩畫上最純粹明亮的一抹高光。 如果可以,他希望夏炎永遠不會因情愛變得謹小慎微、字斟句酌,最后枯槁凋零。 距離mama去世已經七年,陸周瑜覺得自己遠不至于諱疾忌醫,否定世間所有愛情,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周漫因他畫地為牢,終身囿于家屬院里,陸文淵因他無法下決心和周漫離婚,錯失真愛多年,姥姥姥爺因他一把年紀還需cao勞憂心。 他是一汪死水、一灘沼澤。 無法為鮮活的生命提供充足養分。 由/公/眾/號/風:吹:皮:皮:涼:整:理:分:享 第31章 升溫 “因為你剛剛親到我的耳朵了?!?/br> 夏炎陳述完事實,維持著微揚下巴的姿態,也維持著岌岌可危的決心。 但在陸周瑜久久沒有表情的注視下,他挫敗發覺無論如何反復催眠、自我暗示,仍會因見面而心動,因不經意的觸碰而心悸。 嘆氣的同時,墻壁上的追光燈倏然亮起,刺得夏炎眼前一白。 “展覽開始了?!毕难茁牭疥懼荑さ穆曇艉芙?,語速有些慢,一只手搭在他眼上遮擋住光,肩膀也同時壓下一股重力,把他整個人反轉過去后,眼前的手才拿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