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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家看上去干凈的,拄著個拐杖進去,先把老板嚇了一跳,親自給他找了個寬敞的地方,搬了個高凳子給他坐。 季思年這才覺出有點尷尬,這一片就他們倆用高桌子,簡直是一覽眾山?。骸拔以趺锤杏X有點社死啊?!?/br> 謝航點了兩瓶可樂:“你這感覺挺敏銳的?!?/br> “我靠?!奔舅寄瓯凰f樂了。 他這條腿害了一堆忌口,白天大夫說的時候他沒記住多少,沒想到謝航比他記得清楚,也不知道是怎么聽一遍就記得一字不差,當場給他完完整整地復述了一遍。 這頓燒烤吃得束手束腳,牛羊魚蝦一概不能吃,酒也不能喝,季思年對著盤子里的一摞雞rou半天沒下去手,忽然發現了什么:“你給我這半盤都烤了香菜?” “嗯?!敝x航漫不經心地說。 季思年腦子卡了一下,飄著一句“我靠”轉了好幾圈:“你怎么知道我吃香菜?” 謝航動作一頓,拿起可樂喝了幾口,隨便敷衍著:“我聰明?!?/br> 季思年正要說話,突然被一聲嘹亮的呼喚打斷。 “小季!” 他一聽這聲音就一陣頭疼,轉頭果然看見兩個穿著短裙的女孩挽著手走了過來。 第8章 晚風 可樂外壁凝著一層細密的水珠,季思年拿著手里的竹簽勾了兩下,挑出一條垂直滑落的水線。 “大老遠就看到你了!”那姑娘嗓門大,季思年只覺眼前一黑,像回到了自習課撐不住剛睡著就被一嗓子喊醒的五月。 他在“晚上好”和“好久不見”之間搖擺一下,選擇說了一句:“好巧?!?/br> “好巧呀?!?/br> 眼見著姚嘉兩只眼睛都黏在了謝航身上,季思年生怕她問一句這是哪位,他自己都還不知道要怎么給別人介紹謝航。 他們現在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好在姚嘉的情商比起高中突飛猛進,沒有逮著他的朋友發問。她整理了一下鬢邊碎發,用胳膊肘碰了碰同行的女生:“我們前幾天還提起你了呢,是吧?!?/br> “啊,對?!焙退黄鸬呐咧型麄儾皇且粋€班,季思年不認識她,就見她掩著嘴笑了兩聲,“就是隨便聊聊……是看周英凡發了朋友圈,就想起來你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姚嘉急忙截過話頭去:“不說這個了,你這腿是怎么回事?” 謝航挑起眉來,看了她一眼。 “不小心摔的?!奔舅寄瓯砬楣训?,看不出多余的情緒。 謝航轉而看著他,意味深長地喝了口可樂。 季思年垂眼盯烤盤都知道謝航在看他,含著笑模模糊糊地小聲罵道:“就你聰明?!?/br> 兩個女生看得出來他興致不高,寒暄兩句就道了別,等到兩人走開,季思年才慢條斯理地往rou串上撒孜然,悠悠然開口:“說說都分析出什么了?” “扎馬尾的是同班同學,短頭發的跟你不熟,那位周英凡跟你有點過節?!敝x航不緊不慢地說。 季思年感覺他多少有點情商牛逼癥:“你挺厲害的,跟你說話得三思而后行?!?/br> 燒烤一般都越吃越上頭,季思年從高二開始就沒這么放縱過,好不容易能自在一次,那條裹在石膏里的傷腿又捂又脹,勒得他怎么也不過癮。 “還能有人跟你有過節啊?!?/br> 季思年正想方設法地給傷腿找舒服姿勢,聽見這話百忙之中抬頭掃了謝航一眼:“這是什么話,我又不是什么校霸?!?/br> 謝航開了瓶新可樂,勾著拉環一扯,氣泡爭先恐后地上涌,溢出來了幾滴:“沒有,我就是覺得你看著不太好惹?!?/br> “那太可惜了,打了這破石膏別是看著更像黑社會了?!奔舅寄陿妨税胩?,“你喝這么多可樂不撐嗎?” 謝航把空瓶子整理好放在腳邊:“辣?!?/br> “你不吃辣啊?!奔舅寄赉读艘幌?,“那剛剛怎么不說?” 謝航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有這么辣?!?/br> “這還辣啊?!奔舅寄暧钟悬c想笑,“其實我剛一直覺得沒味兒來著。你是不喜歡還是不能吃???” “不喜歡,也不能吃。因為……”謝航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起來,“刺激神經?!?/br> 腦子里那根繃了一下午的弦在這一刻猛然放松,他在說出這個理由的時候,不可避免想起來療養院的爬山虎和關著窗簾的病房,每次都隨之而來的、像站在無底洞旁一樣搖搖欲墜的恐懼今天居然缺席,好像被小吃街連成串的低懸在頭頂的燈泡隔絕在遠處,無法近身。 謝航在這一刻感到有些荒謬。 扎根在心底的結已經滲透進他的生活里,無形中影響著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 他太習慣這些“影響”,原以為早就不會再因此感到痛苦,卻在今天后知后覺,原來這么久以來他一直沉浸在這些痛苦中,痛苦是客觀存在的,不會因為他的視而不見而消失。 但季思年出現了。 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真正的輕松。 季思年看著他被街旁霓虹燈牌映亮的棱角分明的側臉,忽然覺得此時的他比白天所見到的要生動許多。 仿佛這一刻的謝航才真正鮮活起來。 ——所以說這種私人飯局很容易打開一個人的話匣子,追憶往昔、吹吹牛、放幾句大話,隨便聊些什么,好像除了酒精外,在看到對方認真投入進這一頓晚飯撐起來的社交中時,表達欲也能夠輕易傾巢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