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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也然的聲音就在江棄耳邊,沒有一點怨恨的意思,只是陳述。 江棄好像終于迎來了他的行刑時刻。 他當然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永遠彌補不了燕也然的那十年。 所以他說的每一句對不起,都不是為了要燕也然原諒他,而是因為他詞窮也笨拙,除了那句對不起,再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 江棄想說點什么,卻感到喉嚨一陣撕裂的疼痛,開了口,但發不出任何聲音。 燕也然似有所感般抬手,回抱住江棄。 他瘦瘦小小的身子,卻作出了一副安撫江棄的模樣,一邊輕輕拍著江棄的背,一邊說: “我知道,你難受是因為你覺得自己改變不了過去??墒墙瓧?,我不難過恰恰也是因為這個。我很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我過去的十年不管過得多么不盡如人意,但它們已經是過去?!?/br> 江棄下意識收攏了手臂,抱得燕也然痛哼了一下。但燕也然知道這是他不安的表現,所以沒有掃興,靠在江棄肩上。 “我的確有過很難熬的時候,但我都挺過來了。所以我不會把你千刀萬剮的,因為我從來不認為那些事情是你的錯?!?/br> 燕也然的手一點點攀上江棄的脖子,有些依戀地靠著他,臉上帶著孤注一擲的灑脫,好像無論結果怎樣,接下來的話,都會是他最后一次的剖白: “我知道,你會把所有事情歸罪于自己,我如果不躲著,你是不是每天都要跟我說一萬遍對不起。是不是如果沒有替我死過那么一回,這事兒就永遠過不去了?!?/br> 在這一點上,燕也然確實比江棄更了解他。 當江棄對過去一無所知的時候,他會覺得燕也然離開他,是因為他廢物一般的人生。他把這歸結為自己不夠好,不配燕也然的愛。 當江棄追究到底,終于知道了一切的時候,他又立刻為自己判了新的罪行。是他害了燕也然的一生,他把一個原本無憂無慮的人逼到了人生的死角。 江棄有一百種為自己找罪受的方式。 可問題是,他找的那些罪,并沒有可以被釋放的機會。 他改變不了燕也然的過去,所以這樣的自責永遠無解。 無論他再愛燕也然,他們之間都會有整整十年痛苦的回憶。 所以燕也然聽到江棄說愛他,也會害怕。 害怕每次江棄在說“我愛你”以前,總要先說一萬遍對不起。 “可是我們都知道,對不起沒有用,我寧愿你說的是一萬遍你愛我?!?/br> 燕也然說完這句話,忽然感到肩頭有一陣很明顯的濕熱。 他愣了一下,然后盡可能溫柔地打趣說:“江棄,你在哭嗎?那你讓我看看,如果你哭得足夠傷心,那就抵消一萬次對不起,好嗎——” 燕也然這么說著,側過頭去看了一眼,隨后愣住。 余光里那一抹猩紅嚇得他呼吸一滯。 他再要仔細看時,江棄卻偏過頭,又用力抱住他,擋住他的視線。 “江棄,你怎么了?你……你生病了嗎?”燕也然想確認一下,他肩頭是否留下了江棄的血。 為什么會這樣? “我們去醫院吧,去醫院——” “我沒事?!?/br> “你有事!你都吐、吐血了!” 江棄自己也很錯愕。 他擦掉嘴角的余血,有些固執強硬地抱住燕也然,不肯讓他看見。 “為什么要這樣啊……我們到底在干嗎?不是,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所有事情不是都解決掉了嗎?我說了我不難過,真的真的!我告訴你好了,江棄,我就是沒出息,我這個人就是沒出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在乎。坐沒坐過牢又怎么樣?燕家有沒有遭到報應又怎么樣?我什么都挺過來了哪里還在乎這些!” 燕也然又氣又急,但是推不開江棄,他只能失控地罵起來,所有情緒在頃刻間爆發,“你真的是王八蛋,你氣死我好了。悶嘴葫蘆,除了對不起什么都不會,已經說了不在乎不在乎,你就是不聽。你要在心里憋多久?好,你想記你就記一輩子吧,你就一輩子吐血一輩子想著那十年去過,我不和你在一起了,你死不死我也不管了,放開,放開我——” “沒有,我沒有這樣想。然然……” 江棄很無措,其實也有些無辜。他一直還沒來得及講什么,但燕也然太了解他,好像對他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心事全都了如指掌。 江棄自己都BY育訁。沒料到,他會因為無法改變的過去,而自責到憋出一口心頭血。 結果燕也然卻像是提前有所預料似的,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然后把早就預備好的腹稿劈頭蓋臉給江棄砸過來。 砸得江棄整個人都呆住。 “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我還能為你做什么。案子已經在重新審理,燕家那邊,我也不會放過他們。但我知道這沒有意義,也遠遠不夠……” “你還說!” “然然,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我不是要再糾結這些的意思……我想聽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江棄幾乎懇求著,問他,“你教教我,我很笨?!?/br> 燕也然咬了咬嘴皮,是真的很著急,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就,好好愛我,會不會?” “會。我愛你?!?/br> “不是嘴上說的。是要真正地,像別人談戀愛一樣,好好地愛我。不要總看著過去,要愛我現在。江棄,我們才二十八歲,這輩子這么長,你要愛我的三十八歲,四十八歲,愛我的所有以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