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天災之后 第10節
雁歸笑而不語地圍觀陳大娘訓兒,狗蛋這個擋箭牌非常的稱職,吸引了大半火力,剩余則是驢蛋背鍋,麻雀更加吸引注意力,她好整以暇地高居臺上,還假惺惺勸了一句: “嬸嬸別罵狗蛋了,他今天真沒惹事……” 由此換來狗蛋一個天真無比的感激眼神。 “龜龜乖,你不用幫他說話的,我是他老娘,我還不了解他是什么德行?” 雖然這么說著,但陳大娘還是手一松放了被她逮住訓話的狗蛋一碼。她轉過頭,人的兩面性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精致,她爽朗笑起來時完全沒有面對狗蛋時那種兇悍勁。 她打的什么主意雁歸已經從藏不住話的狗蛋嘴里知曉了,這臨近的人家里與狗蛋年齡相近的女孩子也就龜龜和麻雀兩個,未雨綢繆的親娘想要提前為她家的傻兒子先預定下一個媳婦,誰讓這個世界小孩的夭折率高得嚇人,體質更弱的女孩子更是不容易養活呢! “對了,狗蛋不提起你爹我還差點忙忘記了,龜龜你現在趕快回家吧,你爹回來了?!?/br> 陳大娘一拍額頭,年紀大了就是記性差。 “阿爹回來了?” 雁歸聞言一怔,她的親爹雁禾一年回不了幾趟家,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為無歸城的執政官辦什么事,現在新的執政官都上臺了,他的職位好像也沒有半點變化,常年不著家。 “好,那我回去啦,嬸嬸?!?/br> 這一瞬間的怔然轉瞬即逝,她乖巧地跟陳大娘告別,然后就往自己家去了。也不知道這一次雁禾能在家里待多久,反正應該不會超過一個小時,這些年她都習慣了父親的缺席,她也不是個真正的小孩子,只要雁禾的工資和糧食補貼按時到賬,她失去父愛也沒關系。 懷著這樣無所謂的心態,雁歸推開房門看見坐在桌旁邊等待的雁禾的時候,依舊能揚起天真而欣喜的笑容,小跑兩步便撲過去,環住男人的腰一副思念喜悅的模樣,雁禾身上依舊穿著沉重冷硬的甲胄,硌得雁歸生痛。 “阿爹,你終于回來啦,我好想你啊?!?/br> 想你,才怪! 老實說,雁禾身上的氣味熏到她了,他到底去干了什么才會沾上這么濃重、一直縈繞不散的血腥味啊,這是血的味道不會有錯,就是不知道是獸血還是人血了,細思恐極。 而且,雁禾的狀態有點不對勁。 她態度自然放開擁抱住男人的手,眼神透著死寂暗淡的男人伸出的手遲疑一瞬,輕輕拍在她的發頂上,周身鋒利如劍能令人瑟瑟發抖的森寒氣息隨即柔和些許,但也只是簡言道: “我回來了,龜龜?!?/br> 這些年他越發少言寡語、氣息生冷。 就算符青云的橫空出世為九弦洲帶來了新的希望與能讓人繼續堅持下去的信念,但對他來說似乎只有那位死去的九弦帝是特殊的。 他已隨九弦帝的死去而死去,既然已經殉葬,他就不打算再從墳墓里爬出來,哪怕符九弦的繼任者做得很好,甚至青出于藍。 雁禾垂著頭,望向自己唯一的女兒時眼神稍顯溫柔,但依然空洞得如寒風呼嘯,現在的他在想些什么?現在的他想做些什么?男人慢慢轉開視線,只是簡單的注視便令人感到壓抑不已,雁歸下意識心頭一緊,不對勁。 他這次回來,想干什么? “阿爹,有給我帶禮物嗎?你這次回家能在家里待多久???還是只是臨時回家一會就得離開呢,是有什么要緊事嗎……”雁歸的探究隱藏在一連串如機關槍一樣的問題里,她笑得天真,面上神色滿是孺慕依戀之情。 給女兒帶禮物?怎么可能,之前他每一次回來別說禮物了,都只在家里待不到多久就會匆忙離開,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在忙些什么。 這是雁歸第一次向父親開口討要禮物,雁禾一怔,好像他在龜龜出生之后,并未給她置辦過任何玩具,這是他這個父親的失職。 “抱歉,這次回來得匆忙?!痹捳Z的含義就是他還是什么都沒帶,不過雁禾取出一枚銀錢幣塞進女兒的小手里,他不在意金錢,僅認真囑咐道,“你想要什么,就讓你阿娘買?!?/br> 這還是雁歸第一次領到零花錢,之前姜琳少有的花費她記得都是付出的銅錢,這一枚銀幣價值不菲,她估摸著至少能抵一百塊吧,這可是意外之喜,她不由笑得更燦爛了。 “謝謝阿爹,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真大方啊,不枉她這撒嬌賣乖一番! 倒來一杯水后,雁歸似不經意地問道: “阿爹這次回來,有什么要緊事么?” “有,算是好事?!笨磥聿皇鞘裁礄C密,但對雁禾來說,不,應該是對她雁歸來說,是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雁禾眸色幽深,直言不諱道:“等你娘回來,這件事也與你有關?!?/br> 與她有關? 雁歸面上的笑意僵硬一瞬,她怎么就覺得有總不祥的預感呢,她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普通女孩子,今年才五歲,有什么事情能牽扯到她身上?雖然說算是好事…… 她只覺得來者不善,雖然是她親爹。 不知道該說什么,想問又不能問,怕人看出什么問題,雁歸干巴巴地點頭,坐在凳子上不敢動彈,坐立不安,最后勉強回了一句: “哦,阿娘馬上就要回來了……” 所幸雁禾智商在線,但情商不算高,沒有察覺到她的言不由衷。兩人就這樣一個坐立不安一個靜靜地沉思著什么,安靜且尷尬地度過了一陣靜謐時光,誰也不說話,環境氛圍完全不像一對親生父女。直到女孩的母親、男人的妻子推開屋門,才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龜龜,你今天……禾哥?” 姜琳沒想到今天丈夫會回來,她驚訝地出聲到,雁歸和雁禾同時抬頭望向她,以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的動作倒是顯得同步了,她忍俊不禁地進屋,放下手中提著的東西。 “阿琳,我有事情要跟你說?!?/br> 雁禾直截了當的一句話硬是將雁歸差點脫口而出的“阿娘歡迎回來”給噎了回去,可見他已等不及了,或許是他還有別的事務需要趕過去,或許是這件事情的本身就很緊急。 “看來你很快又得離開了?!?/br> 姜琳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她早就習慣了自己丈夫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年都見不到幾次,當初因為他那張臉而升起的些許愛戀之情早已消逝,后續連親情都算淺薄。 現在這種生活也不錯。 她淡然一笑,問道:“什么事?” 雁禾理了理思緒,開口解釋: “再過不久,大概一個月之后,無歸城會舉行一場圣選典儀?!?/br> 無歸城已經五年沒有降臨天災了,比起其他沒有天命之子鎮守所以天災橫行的城市,這里相對的安寧祥和已經稱得上是奇跡了,天命之子毫無疑問已然誕生。 雁歸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清晰。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所有五歲及以下的孩子都需要去內城進行圣選儀式,龜龜的年齡正巧卡在線上,我打點了一下,等到了那日,你就帶著龜龜去參加圣選典儀吧?!?/br> 這就是雁禾想要交代的事情,他面上神情冷靜坦然,仿佛自己只是說了一件小事。 但對于聽眾來說,毫無疑問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想要打人,尤其是雁歸,現在都在心里暗罵他這個坑女的爹了,去參加圣選典儀?這是生怕她死得晚要親自送她上路??! 真是恨不得他別回來,一回來就搞事! “這……不行的吧,禾哥?!” 姜琳也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他,她心頭焦慮惶恐不安,又不能言表,只能絞盡腦汁搜刮自己的語言天賦,不行,她得勸說雁禾打消這個瘋狂坑女的念頭才行! 她面色泛白,硬是憋出幾句來: “天命之子只會是陛下仙逝一年之后才會誕生的吧?龜龜的年齡完全不符合呀,要是她被執政官大人發現年齡不符,那我們……” 要是龜龜在圣選典儀上被發現她不祥之子的身份,那才是真的全完了!明明都想盡辦法躲過她出生那一劫了,現在又突然而然來這一遭,繞是性格堅強的她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是一年,只是現在的歷史記錄中只記載了到一年的間隔期而已。一共四十八名記載中的天命之子是天帝仙逝一年之后誕生的,但沒有任何明確的規則能說明,天命之子真的就只能誕生在天帝逝去的一年之后?!?/br> 雁禾反常地用長篇大論敘述他本不應該知曉的知識,他將隱含期待、瘋狂與冷靜并存的眼神投向自己唯一的女兒,他周身氣息越漸鋒利,披身的甲胄縈繞濃厚的血腥味,整個人仿若出鞘的利刃,又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 但這一如利刃出鞘的森冷狀態,僅出現了仿若幻覺般的一瞬間,雁禾用溫柔的手心撫摸身旁小女兒的發頂,又輕輕拍了拍。 他的語調依然平穩,神情隱忍而冷靜,他重新將注視投向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妻子,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的答復,但他的眼神,說明了他已做好決定,不容反駁,無需質疑。 第9章 圣選典儀 “但是,禾哥……” 姜琳語塞,她一個小城出身的平民百姓懂的并不多,就算雁禾說的沒問題,她也有其他的難言之隱,龜龜的出生時日并不是真的,她是在九弦帝逝去的當天晚上出生的啊…… 但她再沒有阻止的說法了。 說得越多,就錯得越多,她是明白的。 雁歸也是低著頭死死盯著坐上的水杯,仿佛里面生出了一朵花來,在這種事情上她是沒有參與權的,哪怕是說一聲拒絕的言語,怕是就會當場被雁禾察覺到她心智上的異常。 她只能沉默地等待。 就像死刑犯等待行刑期的宣判一樣。 “龜龜是我的孩子,我希望她去嘗試走不同的未來,就算圣選典儀沒有選中她,那也是正常的?!毖愫探K于察覺到氣氛的詭異,或許是他覺得是自己沒有控制好的鋒利氣勢嚇到了孩子和妻子,他將聲音放緩,“參加這次的圣選典儀,所有入場的孩子都可以領取500銀幣的報酬。別擔心,我都安排好了……” 姜琳沉默過后,勉強應到:“那好吧?!?/br> 雁禾微不可見地笑了笑,他起身道: “嗯,那就這樣吧,我得先走了?!?/br> 他重新沉靜的眼眸虛虛掃過他的妻子與女兒,最后直直望向前方,執著得透過門扉,仿佛思緒與信念都飄往遙遠的未知之地。 雁禾身上充盈了濃重的血腥味,與些許森林草木特有的清新土腥味,這種味道姜琳聞不出來,她從未接近過天災危險的大自然。 但雁歸熟悉這個味道。 他在不久之前穿行過漫長的林間。 露水與草葉雖然被他清理得一干二凈,但屬于大自然的味道依然沒有消散干凈,一個邊境小城的一名普通守衛,會有去往滿是野獸與天災的森林長途跋涉的任務嗎? 會有嗜殺到渾身都是血腥味的任務嗎?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雁歸能猜到些什么,但她很聰明。 這些隱藏的信息絕不會從她的嘴里泄露出來,她昂著頭眺望雁禾的背影,那道曾經彎曲過的脊背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直挺,這個爸爸可真是會惹給她麻煩啊,但也不能真就這樣不認他了。因為追根究底,他也是全心全意以為自己是在對她好呀,他只是不知道罷了。 “阿爹,一路平安——!” 雁歸跑到門邊,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喊到。 一路平安,這才是他最需要的祝福吧。 雁禾腳步微微一頓,他轉過身,又走了回來,男人蹲下身認真看了看女兒稚嫩白凈的笑臉,看得雁歸一陣心虛,生怕自己生來就異于常人的眼睛暴露出來,雁禾看她的眼神帶著奇特的認真和探究,仿佛真看出了什么。 但他終究只是看了一眼。 他壓著嗓音,低垂的眉間眸色深邃如延綿壓抑的陰雨,明明滿是死寂,卻又不知為何還燃燒微弱得即將熄滅的火光,被絕望充盈的男人在這一刻,露出一角他掩藏得極好的…… 他未曾完全死去的真實。 “龜龜,我真的……對你寄以厚望啊?!?/br> 要努力走出一條不同的路來啊。 他寄以厚望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