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71節
“卿言,天冷,你怎么出來吹風了?” 謝堰盯著王桓那只手,眸光寸寸冰涼。 容語微微疑惑,王桓手雖擱在她肩上,實則是虛抬著的,整得哪處? “來尋謝侍郎,詢問今日戰況?!?/br> “哦...”王桓咧嘴一笑,眼神直直盯著謝堰,姿態隨意而瀟灑,舉止中甚至帶著一股被戰火暈染出來的狂野, “卿言,咱們倆同是東宮肱骨,早就是一家人,我便是你兄長,今后但凡有事,第一個尋我,上天入地,我替你撐腰,我給你做主,你可千萬別讓旁的什么小人給糊弄了去?!?/br> “有些人呢,入戲太深,臺上唱一出,臺下演一出,也不知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或許戲演多了,連他自個兒也迷糊了....” 謝堰:“.......” 容語總算聞出味來,嗤嗤一笑,指著滿臉古怪的王桓,問謝堰道, “你怎么得罪他了?” 謝堰深深望著她,如鯁在喉。 她是傻呢,還是從未往那一處想。 也對,她自小被當男兒養,又一貫沒有兒女情長的心思,怕是把他當做別有用意的謀臣。 默了片刻,他悶聲道,“他一心請戰,我沒許,便不高興了?!?/br> “原來如此?!比菡Z滿臉責備看著王桓,“戰場兇險,你先積累經驗,等你歷練數年,足以擔當一面,自有你叱咤風云的時候?!?/br> 王桓瞥了謝堰一眼,輕聲嘖了一下,他算看出來,容語也不知謝堰心思,那敢情好,東宮那位還有機會。 他擒著笑,“謝大人,有些事呢,不能不擇手段,更不能無孔不入...你管的太多了?!碑斔恢?,謝堰暗中管著容語吃穿用度呢,這冰天雪里的軍營,也虧了謝堰弄來了燕窩人參一類,給容語補身子。 容語聞言眉頭皺深,“王桓,你與清晏自小長大,他定是得了陛下吩咐,不許你涉險,你莫要怪他?!?/br> 謝堰冷冷掀起唇角,“有些人自己不頂用,還不許旁人cao心,憑什么?” 王桓被這話給著實氣到了,他確實沒用,若非謝堰,容語怕是已身隕鳳鳴坡。 但這不是他覬覦的理由。 “要不,你丟開手,讓我來?”王桓扶著腰問道。 謝堰面色如罩寒霜。 容語見二人看似是真的結了怨,不由犯難,正色盯著王桓,“你這是怎么了?他是兵部侍郎,提督軍務,手握節制邊鎮大權,調派何人出征,乃他分內職責,你挑釁他,便是挑釁軍法,王桓,我不準許?!?/br> 在容語看來,王桓過于冒頭了。越冒進,越容易出事。 容語臉色不好看。 謝堰聞言,眼底的戾氣散去,仿佛是被她撐腰似的,有了底氣, “卿言說得對,這是我分內職責,你想要我袖手,沒門!” 謝堰扔下這話,帶著侍衛離開。 王桓鼻子都給氣歪了,謝堰這是明目張膽告訴他,他不會放棄容語。 “你做夢!”他指著謝堰背影嚷嚷,被容語給拽了回來,“你冷靜點!” 王桓被容語拖回了帳中,入內,她將大氅給掀下,負手一臉冷色覷著王桓, “你這滿腔的戾氣打哪來的?大敵在側,萬不能起鬩墻之爭?!?/br> 王桓知容語是動了真氣,訕訕地耷拉著腦袋,也沒打算與她挑明,只道,“卿言,你還是東宮的人吧?你還是會輔佐殿下的是不是?” 容語聞言一怔,“你是因謝堰救過我,怕我倒戈,才處處針對他?” 王桓撓了撓頭,總不能告訴容語,他看出謝堰喜歡她,怕她對謝堰動心思。 容語搖頭道,“你我相識一場,我是那首鼠兩端的人么?謝堰救我,我感激他,是我私事,大不了將來陪他一條命,但這天下該殿下來坐,這是公事,我不會公私不明?!?/br> 王桓聽了這話,卻高興不起來,嘀咕道,“什么叫陪他一條命?我說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救了你,就是救了我王桓,這條命也是我王桓賠他,你不必放在心上?!?/br> 容語失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你惡戰了三日,快些去休息?!?/br> 王桓不甘的一步三回頭,“我哪里累了,我輟在最后,都沒殺幾個賊子呢....” 往后一段時日,謝堰奉行堅壁清野的戰略,任由蒙兀挑釁,卻是不出兵。 蒙兀國師巴圖阿汗著人打聽,得知周延幀傷重臥床不起,如今大晉軍中是一名叫謝堰的世家子弟在主持軍務。 “國師,奴遠遠看過一眼,那謝二公子生得一副好皮貌,在軍中行走,也日日穿得跟個花孔雀似的,底下的將士也不服他調派,奴親眼所見,那個叫王桓的小將軍成天跟他唱反調?!?/br> 巴圖阿汗閉目靠在貂絨的軟塌上淺眠, “不要小看他,他能立軍令狀,便不是花天酒地的人.....” 那探卒失笑,“國師,您何必把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依奴看,他便是端王頂出來送死的廢物,待端王借咱們的手除掉他,端王便可名正言順出征,與您一決高下...” 巴圖阿汗聞言,猛地睜開虎目,那雙深邃的眼,如鷹隼一般,高闊又銳利,一目掃來,探卒冷汗淋漓,磕頭如搗蒜,“奴失言,奴失言,那端王小兒豈能與國師您比?” 巴圖阿汗復又閉目,擺擺手,“盯好謝堰,退下?!?/br> 嘴里這么說,心里著實沒把謝堰當回事,畢竟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世家子弟,哪有本事與他抗衡,大晉軍中,唯一能相較一二的,也就那位端王。 蒙兀日日遣人在外罵戰,謝堰堅守不出。 久而久之,不僅蒙兀那邊沒了耐心,大晉軍中也怨聲載道。 眾將慫恿王桓尋謝堰討個說法。 王桓在一片山谷里尋到了謝堰,說是山谷,實則是一片方圓數百丈的草田,自謝堰攜容語回營,每日有半日皆在此處練兵。 此處枯草深長,士兵執矛立在當中,壓根還看不清高低,細瞧,草叢里似有個方陣,隱隱約約有一套章法。 王桓見謝堰坐在一棵樹下,意態悠閑的喝茶,大步邁了過去, “清晏,你這神神秘秘的,整得哪一處?” 謝堰穿著一身青衫,一改往日沉肅的模樣,仿佛是出鞘的寶劍,熠熠生輝。 “王桓,我有一計,想請你為將,你可愿隨我破敵?” “當然!” ....... 臘月二十五這一日,蒙兀國師遣人送來戰書。 出乎眾人意料,謝堰當即接下戰書,讓人回信蒙兀,臘月二十九在河套平原決戰。 巴圖阿汗收到謝堰親筆回信,微微吃了一驚,“他當真要在河套平原決戰?” 要知平原之地,最適宜蒙兀鐵騎作戰,謝堰若率大軍在平原與他決戰,那必定是有來無回。 “他是尋死嗎?” 眾將舔腹大笑,“我看他是不懂兵法?!?/br> “可不是嘛,一介文弱書生罷了,紙上談兵呢!” “正好,殺他個血流成河!” 巴圖阿汗猶自扶著下頜沉思,“不管如何,咱們的秘密武器還是要帶上,除夕之夜,給大晉送上一份大禮?!?/br> “遵命.....” 大晉軍帳中,將士們聽聞謝堰要在河套平原與蒙兀決戰,一窩蜂地跳了起來, “這不是找死嗎?謝大人自個兒立了軍令狀,難道要我們所有人給他陪葬?” “小兒尚懂不能在平地與蒙兀鐵騎交戰,他堂堂兵部侍郎不知?” 將士們紛紛涌去中軍尋謝堰討個說法。 來到帳前,卻見容語一身飛魚服,單槍匹馬立在臺階上。 “嚷什么,本督坐鎮前軍,倘若真要死,本督第一個上路,還輪不到你們!” 眾將被容語這番氣勢給攝住,語氣軟了幾分。 “容公公,您怎么不勸著些謝大人,幾萬將士的性命,不能等閑,倘若我等戰死,身后百姓何其無辜....” 容語神色平淡道,“諸位以為,謝侍郎是什么人?” 眾將紛紛不語,謝堰名聲赫赫,向來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論理不會出這么大紕漏。 容語道,“既是如此,信他一回如何?謝大人尚未娶妻,也無子嗣,當比你們更惜命?!?/br> 另有一些將士偷偷去周延幀帳前告狀,卻見這位老都督大方地揮手, “謝大人給諸位機會立功,諸位不去,莫要后悔,若非老夫臥床不起,定要給謝大人當先鋒?!?/br> 連周延幀都這么說了,眾將只得聽令行事。 到了除夕前一日,清晨陽光萬丈,數萬精銳整軍出發。 騎兵開路,步營在中,神機營的將士殿后。 兩個時辰后,大軍來到山西大營前方的寬闊草地,兵戎肅整,旌旗蔽空,以一字長蛇陣排開列陣。 不多時,蒙兀五萬鐵騎傾巢出動,國師巴圖阿汗親自騎馬來到陣前,抬目張望,遠遠瞧見大晉軍中有一輛兩駕馬車,馬車上負手立著一人,一身紅火飛魚服,如驕陽下一抹熾焰。 “此人是誰?” 探兵答道,“此人乃大晉監軍,御馬監提督容語?!?/br> 巴圖身旁的幾位悍將聞言,噗嗤一聲笑開,揚聲喝道, “你們大晉沒人嗎?讓太監打頭陣,讓書生領兵,當真是可笑之至!” 蒙兀山呼海嘯般的嘲諷如浪潮刮入大晉軍中。 大晉將士軍容肅整,安靜如斯。 少頃,后方筑起的高臺上,一白面書生揚旗指揮,陣前的騎兵如潮水從兩側退去,露出整整兩萬手執長矛長//槍的步兵。 蒙兀鐵騎望見大晉步兵,如同望見獵物的野獸,一個個面露貪婪。 “國師,下令吧!” 巴圖阿汗今年四十有三,是經歷過二十年前蕭關之戰的老將,當年他只是一名年輕的郡王,并不曾被看重,只遠遠的當了一回殿后軍,后大軍潰散,逃出來的并不多,他算其一。 北鶴陣法冠絕天下,此人莫非想效仿北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