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37節
“贏咯!”王桓一隊歡呼喝彩。 容語看完這一場比試,驚訝地鼓了鼓掌,“王兄,你功夫大有長進?!?/br> “哈哈哈,總不能讓卿言你白給我喂這么久的招!” 只是,待他回眸,卻見那朱赟早已坐在終點處的木臺上,優哉游哉朝大家揮手, “承讓了....” 王桓咬牙,把旗桿往船頭一插,“他奶奶的,又被他鉆了空子!” 其他數支隊伍悉數回到岸邊,朱赟滿臉惋惜地走過來拍了拍王桓的肩,“王桓哪王桓,你什么時候能不逞一時意氣,也就不會輸了...” “你個人要贏,隊伍也要贏呀?!?/br> 王桓眼睜睜看著彩頭被朱赟收走,氣得頭頂冒青煙。 容語卻把朱赟這句話聽去了心里。 不得不說,朱赟這個人,看著樣樣不行,偏偏哪的好處都有他一份,他總是擅長伺機而動,達到自己的目標。 即便是不起眼的一次比試,結果也無關緊要,他卻比得很認真,連續四年拔得頭籌。 此人咋咋呼呼,卻目光如炬。 容語重新審視了一番朱赟,也跟著拍了拍王桓的肩, “小王爺說的沒錯?!?/br> 王桓摸了摸后腦勺。 不知是誰起意,回想當年皇帝帶領水兵在岳州一戰,彼時左都御史李蔚光是帳下軍師,湖湘蠻軍占據地利,負隅頑抗,李蔚光使得一出水門陣,引蠻軍出戰,最終將對方精銳聚而殲之。 往事歷歷在目,年邁的皇帝已許久不曾舞刀弄劍,一時興起,便拔了侍衛的刀,喊上李蔚光等老臣,一道與他登舟,笑談過去的風光偉績。 正中的看臺上,只剩下一襲宮裝的皇后與兩名宮婢。 昳麗的天光下,王皇后面容一點瑕疵也無,她目色怔然望著湖面那艘華舟,明明隔得遠,那個人的身影卻還是一瞬間撞入她的眼簾。 她的少年哪,已早生華發。 曾經的璀璨浮華,被時光的車輪碾過后,只剩下斑駁不堪,而偏偏,她清晰地記得,他在她心上刻下的濃墨重彩的每一筆。 驟然,座下似有什么東西一響,緊接著腳下一空,她隨同那把鳳椅,齊齊往后栽去。 “啊....” 兩名宮婢的尖叫聲,似劃開波瀾的漿,瞬間驚起千層浪。 李蔚光心靈感應,回眸那一瞬間,一道藍紫的蝶影,從他瞳仁里劃過,更似從他生命里碾過。 第31章 溫熱的湖水漫過她的面容,鼻孔瞬間被水充滯,呼吸倏忽被奪。 沒有眉心緊皺的劇烈掙扎,她靜靜地承受這一場沉淪。 翟衣沾了水,越來越沉,將她強行往下拽。 她大概是要死了。 她并不懼死,甚至盼著早些得到解脫,只是她還有心愿未了... 一行晶瑩的淚自眼角滑出,慢慢匯入湖水里,與之融為一體。 朱靖安站在龍舟最靠邊的位置,他雙手抱胸,饒有趣味望著那坍塌的一角。 妙啊,太妙了。 殺人不過誅心,讓王皇后在李蔚光面前落水,逼著那塵封二十年的往事浮出水面。 既丑陋,又血腥。 這到底是誰的手筆,他忍不住要撫掌,簡直是神來之筆。 李蔚光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來不及去想這是誰的局,他應該要怎么做,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 腳步迅速往前一邁, 一只強有力的手伸過來緊緊拽住了他的手腕。 “老師,這是個陷阱?!?/br> 謝堰低聲在他耳畔落下一句,旋即迅速掃視全場。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有一道湛藍的身影,毫不猶豫一躍而下,身姿在天際劃過優美的弧度,流暢地朝她劃去。 緊接著,侍衛與內侍四處涌動,作勢要跳水救人。 千鈞一發之際,謝堰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許其他任何人入水,要保住王皇后的名聲,也要為那個人作掩護,他幾乎不假思索斷喝一聲, “誰都別動!” 那些侍衛均被他喝住,紛紛朝龍舟望來。 謝堰來不及解釋,面容沉靜望著朱承安, “四殿下,還請立即叫上那兩名宮女,乘舟前往湖心島接應娘娘!” 朱承安呆愣一瞬,二話不說沿著甲板往岸上奔去。 謝堰當即朝皇帝拱手,“陛下,臣懇請....” “你安排.....”皇帝怔怔望著那濺起的巨片水花,心也跟著那道身影沉了下去,憑著本能吐出三字。 謝堰頓了下,忙往劉承恩拱手, “劉公公,即刻安排人前去請太醫!” “好....” “王桓,領虎賁衛封鎖現場,將所有牽扯官員工匠全部扣押,” “許鶴儀,你隨王桓去,將此事調查個水落石出!” 王桓癡愣地望著漸漸平靜的湖面,一顆心涌到了嗓子眼,后背已不知不覺濕透,許鶴儀見他猶然不動,推了推他,“王桓,咱們杵在這里幫不上忙,你帶虎賁衛快些封住現場...” 王桓這才反應過來,猛地往前跨步,頃刻躍上了岸。 其他在場的官員,哪一個不是冷汗涔涔,尤其王暉,已是驚得跌坐在地,再沒了往日的沉穩。 皇帝恍覺指甲已嵌入徐越的手心,喘了口氣,顫聲問謝堰,“朕瞧著有人下水去救皇后了,是誰....” 關鍵時刻謝堰喝住侍衛,不許人下水,皇帝心里是存疑的,他晦暗不明瞅著謝堰, “剛剛下水的人是....”謝堰遲疑了下,罷了,眾目睽睽之下,他也掩飾不了,遂道, “是東宮伴讀容語?!?/br> 皇帝聽聞是容語,眉頭緩緩舒展開,“好.....” “容公公功夫極俊,通曉水性,定能救下皇后娘娘?!边@就解釋為何不許其他侍衛下水。 皇后名聲也要緊。 皇帝頷首,漸漸回過神來,“你臨危不亂,處置果斷,很好?!?/br> 謝堰暗松了一口氣,他之所以不讓旁人下水,還擔心容語暴露女扮男裝身份。 論理,他身為朱靖安的謀士,自當想辦法除掉這個東宮伴讀,可是今日設局之人,卑鄙無恥,拿王皇后與李蔚光舊情做文章,他不能讓對方得逞,容語在危急時刻,毫不猶豫下水救人,他自當為她保駕護航。 他要贏她,也得光明正大地贏。 又或者,她是北鶴弟子,她是女子的身份,終究讓他...手軟了些。 皇帝重重呼出一口濁氣,也漸漸回過味來,他下意識往李蔚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恰恰謝堰立在他左側,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瞧不清李蔚光的臉色,只見那廣袖隨風飄飄,袖下那雙與他共度風霜的手,紋絲不動。 有那么一瞬間,他并不想知道李蔚光是什么臉色, 他沒有下水救人,已然足夠。 皇帝后怕地閉了閉眼。 李蔚光灼灼盯著湖面,那一向淡然的眸眼,布滿猩紅,恍惚有一只手伸了出來,漾了幾下又跌下去, 曾幾何時,他牽著那只纖纖素手,淌過春花秋月,走過朝花夕拾。 他恨不得用命去拽住那只手,又或者,與她一道沉淪。 而現在,他空空落落地站在這甲板上,裝個漠不關心的路人。 所有的忍耐和自持,只為保護她,和她的孩子。 ......... 容語耳力極好,她聽到上方看臺傳來一聲響時,便扭過頭。 王皇后落水的瞬間,她已縱身而下, 師傅總戲稱她是水里飄來的孩子,自小便被丟在水里學鳧水,她最驚艷的紀錄,該是在湖底閉氣近兩刻鐘。 午時的陽光深深淺淺從湖面折射下來。 王皇后面容恬靜地浸在水里,翟衣仿佛蝶翼在她周身涌動,她像是折翅的仙子,一點點往下沉。 快,再快一點。 容語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心跳得那么快,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失去。 最后,她猛地滑了一腳,將王皇后從深淵拽了上來,將其拖住送出水面。 “救上來了,救上來了!” 岸上的內侍頓時歡呼。 李蔚光一身傲骨頃刻崩塌,只剩滿身狼狽。 岸上諸人也都xiele一口氣。 容語清楚地知道,得往人少的湖心島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