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后魔神他慌了 第18節
平日里兩人各執一子往案前一坐,都不需再多說什么——頂多是她會拉著他聊天,企圖分他的心。 可眼下司景行卻伸手將棋盤上已落的棋子拂亂,淡然道:“時辰不早了,你連夜趕回也該累了,睡覺吧?!?/br> 蘇漾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話里話外又確實是為她著想,即便是態度冷淡了些,她也不好發作。 可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就像是兩人之間升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不管是說什么做什么,都隔了一層隔閡。 明明在幻境時他們還親密無間。 她是擔心他才連夜從宮中趕回來的,還替他突然不告而別圓了謊,回來以后卻是這樣。她難免有幾分委屈,也不再搭理他,起身去了外間浴池。 蘇漾再回來時,房里的燈燭已然熄了,只有幾顆高低錯落的夜明珠散出的溫柔光暈將腳下照亮。 夜明珠光線朦朧,她上榻躺在自己常躺的那一側,轉過身背對著司景行。 明明兩人躺在同一張床榻上,可中間還閃出能供一人躺下的空隙。 司景行本是閉目裝睡的,聽見她窸窣過來躺下的聲音,偏過頭去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性子里多少有些傲氣,只要察覺出他的疏離,又自覺問題不是出在她自個兒身上,她就斷不會再貼上來。 往常這種時候,都是要他費些心思去哄的——只要他不哄,她就不會先示好。如此一來,他們之間就能保持些距離,來等他理清心緒,將邪氣內化好。 第二日兩人也是一整日沒有講一句完整的話。 在蘇漾眼里,兩人冷戰得簡直莫名其妙。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們之間又沒發生什么,他何至于對她這么冷漠? 于是她開始故意去司景行面前晃悠。 譬如辰寒說司景行在書房,她便帶著辰滿去書房找書,踏進去后看見書案后的人影,還要佯裝錯愕,問辰滿道:“他怎么也在這兒?” 辰滿摸不著頭腦:“神君不是常常在書房么?” 蘇漾偷偷瞪她一眼,辰滿立刻改口:“屬下也不知道。不過公主過來不是來找書的么?” 于是她去替蘇漾找她要的書,找好回來卻看見蘇漾和司景行兩個人明明都在書房,卻仿佛看不見彼此,各做各的事,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對方——同先前兩人間那股黏糊勁兒全然不同。 再譬如蘇漾抱著小白,刻意算好了司景行回房的時間,就在茶座上一邊拿靈草逗弄著它,一邊同它說話:“小白,你說他為什么不理我啊。他是不是莫名其妙又無理取鬧?” 她聽見門口腳步聲頓了一下,像是在門前等了一會兒,才推開門。 推開門的那剎她便噤聲,只抱著小白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裳矍斑M來的人依然沒有分毫同她說話的打算。 這樣又折騰了一日,辰寒辰滿先瞧出了不對勁。她們不清楚事情始末,只看得出她們公主為此悶悶不樂,但考慮到過去這三年神君從未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兒,一時只能猜測是兩人間有什么話沒說開。 本著公主和神君之間感情和睦,整座忘憂山也能跟著沾光少些折騰的樸實想法,辰滿去廚房找出神君冬日里釀的梅花酒,端到了蘇漾面前。 晶瑩的酒液在白玉盞里透著淡淡的粉,有梅花的幽香縈繞上來,蘇漾只嘗了一口便品出是出自司景行之手。 辰滿適時開口:“這梅花酒神君是費了些功夫的,一直窖在廚房里,聞著就好大一股梅香,卻又不沖。屬下估摸著差不多可以入口了才端來的?!?/br> 俗話說吃人嘴短,只要讓公主惦記起神君的好,后面就好勸了。 果然,眼見著蘇漾略有些松動,辰滿趁熱打鐵:“公主,酒該喝的時候要喝,話該說的時候也不能不說呀?!?/br> 蘇漾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遲疑了片刻,興許是因著杯盞中的酒氣太香,她點點頭應了聲“好?!?/br> 天色已經昏暗下來,蘇漾在房里自斟自飲著喝完一整壺梅花酒,等著司景行回房。這酒入口甘醇,有豐裕的花香氣卻不顯俗,恰似白雪堆里一株凌冬紅梅,偏偏喝起來只覺清甜,忽視了它十足十的后勁兒,這一壺飲盡,蘇漾便略微有些醺醺然。 司景行進門時便聞見房里一股酒氣,摻雜著清冷梅花香,她一襲白衣,臉頰被酒燒上些許薄紅,單手支頤撐在案上,抬眼看過來。 他本是要徑直走過去的,看見她身前明顯空出來的一整壺梅花酒,不禁眉心一跳,終究還是腳下一轉,去給她倒了一盞熱茶。 他將茶盞放到她面前案上,轉身就要走,卻被蘇漾眼疾手快拉住了手。 他的視線慢慢移上去,從她拉住自己的手一路向上,看向她紅潤的雙唇,鼻尖,最后停留在那雙似凝了霧氣的眼里。 幾乎是在心口一悸的同時,他回想起被邪氣糾纏時耳邊那些反反復復的話語,登時神色一冷,將手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他抽手這一下完全在蘇漾意料之外,她猝不及防被他動作帶著往前一撲,酒氣一上頭,不免有些氣惱:“司景行,你到底怎么了?” 司景行沒看她,只淡淡道:“沒怎么?!?/br> “我們談談?!?/br> “也沒什么好談的。你醉了,我今夜去書房?!?/br> 蘇漾怒極反笑,“不必?!?/br> 說完,她在他轉身出去前,先一步起身推門而出。 她走得很快,是朝著山門的方向而去,身上還帶著酒氣。 夜色漸濃,司景行望著她身影遠去,不禁皺了皺眉。轉念一想,她如今已是洞虛境,就算人還醉著,同輩里也輕易難逢敵手,又不會跑太遠,整個云境也沒人敢動她一根頭發絲,沒什么好不放心的。 蘇漾從山門走出后,一時竟有些迷茫。 她倉促出門,身上穿的很單薄。春夜逢上急風,還是有些冷的。好在腕間戴著的火妖內丹光華流轉間釋放出點點暖意,她一時也不覺得冷。 望辰宮是不能回的,她若是這個時候跑回去,莫說父皇母后,單單是蘇潯這一關就過不去——按她家護短的脾性,司景行怕是要去一趟刑堂這事兒才算完。 她回頭看了看山門前的長明燈,立刻搖了搖頭。哪有跑出來又自己跑回去的道理? 云境這么大,她是云境少主,哪兒不能去? 再說……司景行,應該會出來找自己的罷? 思及此,她掐了個訣,用障眼法給自己換了一副容貌,又將修為壓低到元嬰境——一方面怕生事端不想頂著自己原本的臉和修為在外招搖,另一方面又怕司景行來找時認不出自己,就只弱化了原本五官的明艷,變得平常一些,可細瞧還是能瞧出幾分她的樣子。 她喚來不黑,朝遠離望辰宮和忘憂山的方向而去,一路并未掩藏氣息,若是司景行出來尋她,結個追蹤印就能順利尋到。 不黑飛了許久,她隨便挑了處燈火明亮的地方下去。 是家花樓。她剛一下去,便聞到好大一股脂粉香氣。 花樓做的是修士的生意,無論男女自然是都能進去找找樂子,亦或是單純喝兩杯酒聽聽曲兒。云境又向來管理嚴苛,都是敞開門做生意的,不會有什么腌臜。 但她先前在幻境里的驚鴻樓待過,連帶著對這些地方都沒什么好感,便拐進了花樓旁一家酒肆。 夜色已深,但酒肆里的生意極好,她好容易才找了角落里一張空桌坐下,要了一壺酒。 酒肆里本就魚龍混雜,又毗鄰花樓,更顯嘈雜。她也懶得聽周遭人都在議論什么,只安靜坐在那里自斟自酌,暗暗算著司景行拖了多久才來找她。 所以當那個陌生男子坐到她面前時,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男子一身招搖紅衣,生得極為俊俏,左眼眼尾一粒紅痣,更顯得風流多情,勾人萬分。他手中折扇一并,輕輕在桌上一敲,“誰家的小姐,如此良夜,竟舍得獨自一人買醉?” 蘇漾冷冷抬眼,只瞥他一眼,便又給自己杯中斟滿酒,沒有半分搭理他的意思——她意思很明顯,若是識趣的,就該起身離開了。 可眼前這男子顯然不怎么識趣,用手中折扇木柄輕輕推開她的杯盞,低聲似蠱惑般笑道:“一人獨飲多無趣,長夜漫漫,不如……” 他話音未完,蘇漾抬手握住他折扇木柄,一道屬于洞虛期的靈力自折扇一端傳到他手中,將他連人帶椅猛然推出去一丈遠,直到撞上身后另一桌人的后背才堪堪停下。 蘇漾下手是留了幾分的——本就只是警告他不要招惹不該招惹的人,作用到了就罷了,他也沒做什么太出格的舉動,倒也不必下狠手。 被撞到的那桌人站起來罵了幾句,那男子忙不迭賠了不是,好容易將人擺平,才重新站到蘇漾面前,極恭敬地一躬身,“先前不知是位貴人,是在下唐突了?!?/br> 蘇漾本就有些煩悶,飲了這壺酒后更覺有什么堵在心口上,眼下被他這么一攪,半分興致也沒留下,只覺周遭亂哄哄一片,索性留了靈珠在桌上,起身離開。 她心緒不寧,滿心在等著司景行出來尋她,竟未留意到方才握住折扇木柄的那只手指尖上滲出一滴血珠。 紅衣男子在她走后慢慢站直了身,唇角一勾,看向她背影的眼里是不加掩飾的貪欲。 本以為只是個元嬰境,與他相當,但勝在有幾分姿色,才讓他破例下了勾魂蠱——畢竟雙修一事,除了滋長靈力外,快樂也很重要。 沒想到,是條大魚。 洞虛境……可真是可遇不可求。 他略一掂量,下了狠注。 蘇漾從酒肆走出,漫無目的在長街上走著。 沒過多久,她便覺出不對勁來——體內逐漸亂竄的靈流似乎在渴求著什么,難以言說的欲望開始從深處蠶食著她——這感覺竟有幾分熟悉,和在幻境里驚鴻樓那時候一樣。 不,不一樣。她那時寄居于鮫人體內,金丹被挖,毫無靈力傍身,現在卻是全盛期,怎么也能捱過去的。 蘇漾扶著墻低低喘息了一陣兒,正巧前頭不遠處有家客棧。 忘憂山。 司景行低頭看了一眼手中不慎折斷的筆,嘆息一聲,將它拋到一邊。自蘇漾走后,他就沒來由地心煩意亂。 外頭夜色深重,他等了一會兒,終還是抬手結下追蹤印——他只是去看一眼而已。免得她若是跑回望辰宮,他還得費心解釋。 蘇漾開了一間上房,被小二送上來的一路上還強撐著,等小二恭恭敬敬關上門,她瞬間癱軟下去。 她就地坐下,試圖歸攏體內亂竄的靈流,用修為強行將中的那東西壓下去??伸`力已在她體內運轉了三個小周天,靈流也慢慢恢復平靜,唯獨不斷撩撥著她神經的欲念絲毫不見停歇。 那東西……似乎作用在她神魂里,而非是rou身。 方才那紅衣男子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她腦海中。 她心一凜,酒霎時醒了大半——她怕是遇上了狐族。 狐族盛行雙修之法,族人不論男女,皆可四處物色合適的雙修對象,若有屬意的,便會先打上勾魂蠱,權當做個標記。 勾魂蠱能勾人情動,但也可被靈力強行壓下去——可狐族貌美,況且雙修算是于雙方皆有益,許多人并不會拒絕勾魂蠱。 還有一種例外。 狐族若是動了真心思,就會以己身全部修為做賭注,催化勾魂蠱為噬魂蠱。 此蠱無論是何修為,非神魂相交不能解。 若硬要捱著,就只能生生捱過三天三夜,熬過蠱蟲的全盛期,再以修為為代價絞殺撲滅——如此一來,最后修為怕是要倒跌一個大境界。 眼下她中的這道,顯然并不能被強行壓下。 興許是蠱蟲只作用在神魂上的緣故,她雖被欲念焚燒,可神智卻很清醒,撐起身子來在房里布下層層結界。 三天而已。 蘇漾在心里安撫自己,那狐族不過元嬰境,斷不能輕易破開她的結界,她只要撐過去三天,就好了。 她坐到桌案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仰頭灌下去。 門口突然響起三聲輕叩。 潛藏在她神魂里的噬魂蠱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變本加厲地蔓延開。 蘇漾倒吸了一口涼氣,死死咬住下唇,手緊緊扣在桌案邊,用力到指節泛白。 外頭那狐族的聲音響起,帶了幾分調笑,“噬魂蠱的滋味可不好受,何必受這份罪呢。不如解開結界,讓我進去。如此一來,你我皆大歡喜?!?/br> 聽不到里頭回應,他也不惱,只拿著折扇又敲了敲門框,似是好聲好氣同她商議,為她著想:“修到洞虛境可不容易,若是倒跌回去,這筆賬是不是劃不來?你若是讓我進去,修為不降反升,不好么?” 他離她太近,她體內的噬魂蠱能感應得到,偶爾翻騰上來那一股勁兒讓她遭不住,她狠狠將手中杯盞朝門那邊擲過去,喘著粗氣道:“不想死就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