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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繼續往前走,一路走走停停,整一面墻壁上張貼的無非是他們公司的發家史: 各種重大項目投資成果、參與國家基建項目,還有秦淮本人在山區小學和孩子們的合影、乃至和殘障人士的合影。 林林總總,全是正面的消息。 這樣大張旗鼓地張貼出來,好像從前的丑惡便會被抵消似的。 他在走廊盡頭轉彎,這里是秦淮本人專門用來收藏名畫的長廊。所有的畫作被掛于透明的展窗內,玻璃干凈得沒有一絲灰塵,可見收藏者對其呵護有加。 這些畫作以山水畫為主,其中不乏價格不菲的作品,宋知潦草地掃了幾幅畫的落款,分別是唐代書畫家的《春山圖》、《群山茂林》和宋代文人的《青山崖》。 畫上的樓閣高低錯落,苔淺樹深,山光水色,暝暝沈沈。白云配上隱隱青山,宛若仙人之所。再加上一旁題的書文,字體蒼勁,富有韻味。 尤其是走廊盡頭的一幅山水畫,畫幅很長,山頭佇立一棵不老松,顏色墨綠,山體的綠色卻是孔雀石綠色,鮮艷明亮。 這幅畫雖然沒有署名,但一點也不比其他的差。 秦淮平生最大愛好,莫過于此了。 宋知逛完以后,沒人再給往電梯上刷卡,只能從步行梯下去。 走到底下,他發現樓后有一個狹窄的后門。 推開一看,正對著樓后一片空曠的場地。出口處頂上掛著應急照明燈,瓦力十足。 就在那里,宋知離得遠遠地,看到一個人。 對方側面朝著他,身形瘦瘦窄窄,穿著和方成衍如出一致的手工西裝,像是出自男人最鐘愛的那個牌子,版型、顏色一模一樣。甚至領帶,也都和方成衍的撞成一樣的。 完全相似的風格。 光線很亮,就算宋知看得十分清楚,乍一看過去,也差點高呼出一個“方”字。 但他猛地頓住。 這人肯定不是。 猛一看,確實很像。但在細節上,這人哪里都不如方成衍。 這西服男的背影側對著他,稍微轉過一點身體,變為背對他的時候,宋知注意到他肩膀很窄,而方成衍肩寬挺拔,身高也更高。這人,完全就是方成衍的一個縮放版。 就在這時,那人仿佛覺察到視線般的,忽地轉過頭。 眼睛在看見宋知的時候,竟然亮了一下。 宋知看到西服男的正臉,只覺得更詭異了。與方成衍一比,他的正臉就更拉胯得多,骨相本就很差,燈光從后腦勺的方向打過來,顯得他中庭凹陷,這樣的弧度,哪怕他鼻子再挺拔,也會顯得側臉奇怪,皮相也因為年齡的問題,松垮下來。 根本不及方成衍分毫。 宋知還在因他的表情變化而發愣,對方已經朝他走過來。 西服男站到他面前,開口第一句就是:“你還記得我嗎?小老板?” 宋知直接傻了。 哪位啊這是? 他把對方看了又看,覺得這人好像有點上歲數了,說話的口音也很熟悉,好像是……靈山縣? 他對于這縣城的了解,除了在那里中過一次毒以外,再他媽不剩什么好印象。 “我當時給你遞過名片?!彼f。 ……還是不記得。 對方好像滿懷期待他能認出自己來,眼鏡眨也不眨地看著。宋知也在近距離觀察西服男,近看,對方頭上的發際線顯得十分怪異,頭發的接層也很假,修得齊齊的,不甚自然。他此刻臉上的微笑也在宋知眼中,假得頗為莫名其妙。宋知覺得,他好像面對著一個假人。 宋知準備和方成衍今晚吃飯的時候把這事拿去說說,作為談資。 “開祖!” 有人遠遠地在喊他,那里離照明燈有些距離,一時看不清面貌。 “你在和誰聊天?” “一個熟人?!蔽鞣懈呗暬卮?。 他又重新轉過頭來,對宋知說: “我們聊過天,我在你的店里,給我員工買了二十斤炒青?!闭f到“員工”兩個字,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黯淡。 “啊……” 宋知恍然大悟。 遞名片不遞名片的,他倒是記不住。但只要一聽對方在自家茶莊里買的什么茶,宋知馬上就能記起來。 他對這號人物印象深刻,盡管宋知根本沒注意他遞來的名片——現在還在收銀臺上的盒子里放著,積灰呢。 “記得嗎?” 宋知做出了然的神色,笑道:“當然,當然?!?/br> 他想起什么似的,驚訝地把對方打量了一圈,覺得這顧客實在和當時的模樣有所出入。 那個秋天的早上,來他茶莊拉著他侃大山的,可是一個禿頭凸肚的中年人!說話時臉上的肥rou都一顫一顫的,現在,竟然瘦成了這樣啦? 粗算一下,不過三個月過去,嚯,這大叔,真夠勵志的! 宋知覺得驚奇:“老板,你瘦了好多啊?!?/br> 西服男并未接他的話茬,反而問:“你也來北京工作?” “對?!彼沃f。 “你是怎么來這里的?” 對方環視一圈,保安室就在大門口,是怎么放人進來的? “隨便轉轉?!彼沃獑?,“您呢?” 對方側了側身子,叫宋知往場地上看,說話聲調也放小了:“這不,陪老板打高爾夫球,興致上來了,還不打算停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