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也徹底慌了。

    方成衍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條在河岸潛伏的鱷魚，對待敵人，沒有頻繁的動作，但出擊時，絕對會兇猛地一咬到底。他頭腦極度冷靜，喜好長線潛伏，更有優于常人的耐心。

    ——這不正是在投資市場上立于不敗之地的制勝之道嗎？

    張鳴心中大叫不好。

    失策了！

    在程開祖提到融資公司的剎那，他已然氣得怒火騰然而起，滿腔怨氣發泄不出。這傻逼王八蛋程開祖，自己要死還要拉別人一同上路！

    方成衍剛才投來的視線已讓張鳴幾乎想要遁地而走，他的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在這里待著屬實難堪。

    該怎么辦？

    如若融資被撤的話，他該怎么和北京的董事們交代？

    在心慌意亂的思考之中，男人的陳述已經到了最后的階段。

    他的聲線平淡、缺乏感情，但卻充滿一種硬能叫人聽進去的壓迫感：

    “據我所知，四季地產公司并不是第一次采取此類惡劣的手段?！?/br>
    “之前，該公司一直在靈山縣發展，該縣的天一購物廣場前身是合家樓盤。前年動工，結果在今年徹底停工成為爛尾樓?！?/br>
    “四季地產公司是直接運營商，為了逃避稅種，又將它易名為新天地購物廣場?，F在它徹底倒閉了，零業態、零銷售、零收入，程開祖又私自將地盤轉租給某個大廈，進行私人盈利，并未上報靈山縣政府?！?/br>
    程開祖兩手交握，眉頭緊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愚弄政府，弄虛作假，浪費競標名額，占用社會資源和政府人力，反被撤下也是正常?！?/br>
    方成衍丟下一句冰冷的反問：“可你居然反過來起訴鎮政府？”

    良久，沒人開口說話。

    張鳴懊悔到想以頭搶地，他用腦袋想想，也知道一個逾期和一個作假，哪個更嚴重！

    眼看情況翻盤，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悄悄地從問訊室離開。

    檢察官同助理商量了足足十幾分鐘，最后做出判決。

    檢察官肅聲說道：

    “案件審理結束?！?/br>
    “經檢察委員會審查決定后，將起草《免予起訴決定書》，免于田嘉木同志的嫌疑，并按照規定報上級人民檢察院備案?！?/br>
    田嘉木徹底松一口氣，立刻站起來向檢察官深深地鞠了一躬，大聲說道：“感謝組織還我清白！”

    “起訴方程開祖，惡意競爭，欺騙政府，謀取私利，懲戒五十萬元，劃給清源鎮政府?！?/br>
    “……”

    從方成衍舉手的那一刻，程開祖便始終保持一言不發，這一結果打擊得他毫無還手之力，他拳頭握緊，強忍著沒有在政府人員面前發作。

    “好了，對于世紀地產公司和公職人員田嘉木的案件偵查就此結束。如有異議，可以向上級單位發出《檢察建議書》?！?/br>
    “你們可以離開了?！?/br>
    田嘉木如獲大赦，他激動地把兩只手在褲子上揪了又揪，直到褲腿變得皺巴巴的。

    直到走出檢察院、重見日光后，田嘉木還不肯相信這一事實——

    有五十萬元砸在鎮政府的頭上！

    這筆巨款可要怎么花??！

    小村官想了又想，決定把茶市的路修一修，還要給政府搞個廁所出來。

    他騎上摩托車正欲走，看到方成衍從大廳出來，忙叫了一聲：“方先生?！?/br>
    他朝著男人的方向快步走過來。

    “我就知道，方先生是個信得過的人！”

    田嘉木強壓下心中喜悅，同樣報以感激地看一眼律師：“您也辛苦了?！?/br>
    男人客氣地告訴他：“那是你們應得的，連累了你，也是我沒有處理好多方面的結果?！?/br>
    “怎么會？”小村官的眼睛透出著淳樸的神采，嘴巴喋喋不休地解釋：

    “我同意采用你們的項目，是因為你們的策劃案寫得和我心中的目標趨同?！?/br>
    “在此之前，關于產業規劃開發這種東西，我腦子里只有零星的想法。我的專業不是這個，我不知道該怎么入手！”

    他情緒有些激動：“是您策劃書寫得好，直接給了我一張圖紙，把飯喂到我嘴邊?！?/br>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么說?！狈匠裳苷f。

    “所以，”他頓了頓，“我要是真沒做好打算的話，也就不會纏著財政部的張叔，要求我來簽字了?！?/br>
    “我既然會同意，就會為它負責?！?/br>
    田嘉木伸出手來，同方成衍重重地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男人回應：“合作愉快?！?/br>
    田嘉木興奮之余，不免又有些失落。

    他看著面前西裝革履、一表人材的方先生，還有剛才在問訊時他冷靜的頭腦和強大的氣場……又不由得想到站在他家二樓上睡眼惺忪的小宋哥……

    他們兩人……還是很般配的。

    小村官說完話，便走開了。

    方成衍轉身帶著律師一起離開。

    卻不料隔著人群，與程開祖遠遠地目光相對。

    “……”

    程開祖獨自在路邊站著，臉上有一股陰森森的冷氣，他凝視著這個衣著光鮮的勝利者，牙根咬緊。

    回家時，已經是九點。

    方成衍還沒走到家門口，便看到竹林前，站著一個等待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