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了一頭地頭小蛇的口糧，那便做好了被咬上一口的準備。

    可合同十分規范，已經無懈可擊。

    他們會拿什么地方做文章呢？

    第二天一早，田嘉木主動上門來找他時，方成衍得到了答案。

    “方先生?！?/br>
    村官兒風塵仆仆地趕到方成衍家里，他站在方家的山水小庭院中央，臉上郁郁寡歡。

    “請進?！?/br>
    方成衍讓來客在沙發上坐下，并讓保姆去倒茶。

    “我是來跟您說市里的消息的?！碧锛文久嫔珖烂C，認真地注視著方總裁的眼睛。

    “事情不小，我們都要做好準備?！彼Z音剛落，視線卻忽得繞過方成衍，往后面看去。

    ——卻見他的小宋哥，正睡眼惺忪地站在方先生家里的二樓上！

    這……？

    “小，小宋哥？”田嘉木掩不住語氣里的驚諤。

    “嘉木？”宋知邊下樓，邊問：“你怎么在這里？”

    “我找方先生有點事，你呢？”

    “嗐，我家不開火，我厚著臉皮來人家里蹭口吃的?！彼尺^一眼方成衍，撓了撓頭：“又蹭了下睡的?！?/br>
    田嘉木點點頭：“怪不得上次你叫我一起去下館子?！?/br>
    他多和宋知寒暄了幾句：“不是還說要坐我摩托嗎？怎么后面也沒見到你再提了？”

    “坐?！彼沃獞杏朴频鼗芜^來，坐在田嘉木旁邊：“你什么時候放假了，叫我?！?/br>
    田嘉木笑，“就最近了，而且我這兩天也正準備換個摩托?！?/br>
    “干嘛？”宋知疑惑。

    “那車都快報廢了，我怕你嫌棄?！?/br>
    宋知一聽，不樂意了。

    他把田嘉木勾著脖子帶過來，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什么嫌棄？小田你怎么回事兒？”

    他用勾著對方脖子的那只手，拍拍田嘉木的胸膛：“你這個小村官兒，你不實誠了你，可別學城里那一套啊?！?/br>
    “虛榮！”

    田嘉木便笑起來，露出一嘴白牙?！昂??！?/br>
    “我就喜歡破摩托?！彼沃f。

    方成衍忽得看了他們一眼。

    卻發現，田嘉木用著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望著宋知。

    而后者渾然不覺，還在跟人滿嘴跑火車：“四個輪的叫坐騎，兩個輪那才是靈魂！”

    宋知看他們有剛才好像什么要事要談，覺得自己也算是跟小村官兒打過招呼了，他起身往廁所走：“我洗把臉，你們先聊吧?！?/br>
    “……”

    “方先生?！?/br>
    看宋知徹底離開之后，田嘉木又收起了笑臉，換回了原來那副模樣。

    “四季地產的老板程開祖，您知道嗎？”

    “嗯?！?/br>
    “昨天下午他找人起訴本政府和您的公司有不正當交易，理由是政府公告和合同上的截止日期不符，世紀地產逾期投標，對開發區的管理權不應當作數?！?/br>
    方成衍點頭，表示了然。

    “但是，合同上的日期分明是‘勞務分包日期’的意思，這是被有心人以偏概全，硬是理解為競標日期了呀?！?/br>
    “除了這個，”他的面色更凝重了幾分：“還有水電問題，當時我們只是以一個口頭相約，沒有留下文本證據?！?/br>
    “但國土局的意思是，水力是不能全權由您管的，這是逾權?！?/br>
    “明白了?！蹦腥舜?。

    田嘉木問：“方先生有什么打算？”

    “請稍等?！?/br>
    方成衍從樓上取了什么東西，把它們放在對方面前：“這是他們提供的起訴狀和證據清單副本?！?/br>
    “我需要提供答辯狀，而且對方也有侵害我方權益的行為，我們也準備一并提交反訴狀?！?/br>
    田嘉木滿臉疑惑：“我不懂了，你要起訴他們什么？”

    “今天下午我會過去一趟，質證意見我已經寫好了，晚上北京的法務也會過來修改?！?/br>
    田嘉木點點頭：“這個……您要以什么……？”

    “四季房產第一期繳款拖延?！?/br>
    田嘉木看到他的神色，幾乎是一瞬間明白了。

    確有此事。

    “說法如下?！蹦腥顺谅曊f道，“鎮政府一開始認為四季地產的資質真實有效，以八百四十五萬元的標價與四季地產簽訂了《國有建設用地使用權出讓合同》，合同約定，土地出讓金分兩期來繳納，然而——”

    小村官兒格外用心地記下，他所說的內容：

    “在實際的cao作中，四季地產公司僅按合同繳納第一期的部分金額，聲稱第二期補齊。為此，清源政府資源局采用了多種手段進行協商、敦促，但到期后四季地產仍未能按時繳納，于是不得不取消了合作?！?/br>
    “我相信您的本事?！碧锛文菊f，“這說法，我記住了?！?/br>
    商量完后，他被男人送到大門。

    騎上摩托，已是九點，旭日當空。

    對于他而言，這世上，除了吃飯、上學讀書、考個好成績，好像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事了。進政府工作之后，這點感覺便愈發明顯。

    田嘉木祖上三代為農，直到他這一代，才勉強鯉魚躍門，走出了小鎮。畢業后，回來建設清源，更是成了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田嘉木對著遠處小鎮上矮矮的綠色茶丘，忽得長長嘆了一口氣。日光之下，他削瘦的身影伴隨著摩托車的轟鳴聲，逐漸消失在石灘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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