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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打你???”過了好半天,李牧又確認。 岳人歌笑著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暴力這種低端的手段,尚且不會出現在岳人歌家里。只不過,比起疾言厲色,情感上的迂回戰術更讓人難以招架。 岳人歌那句話一出口,母親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岳人歌看得一怔。Jean也慌了,結結巴巴地,“你……你哭什么,哎呀,不過就是找了個男人……”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母親尖聲哭泣起來,“你找個男人,算什么呢?能結婚嗎?他能給你生孩子嗎?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在一起再久,又能證明什么呢?你老了誰照顧你?到時候我們都死了!” 她一連串的問話像暴雨一樣砸過來,砸在岳人歌的臉上,砸在他的心里。Jean仍是忙不迭地勸老婆,“哎呀,你不要這樣急……” “你個沒心沒肺的!就知道吃!這還不急什么時候急?都已經把人帶回家了呀!你還想怎么樣?”Jeanne一下把怒火轉移到老公身上了。她簡直恨他。世界上怎么會有人這樣頭腦簡單?除了葡萄酒就是葡萄酒,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圖人家長得好看,圖有個莊園日子過得殷實,壓根沒想到三十年過去,翩翩少年郎早就成了謝頂圓肚子的大叔,生的兒子還這樣不爭氣! 老爹顯然這些年已經習慣了被這樣訓斥,也不爭辯,就這么老老實實縮著腦袋,任憑夫人發揮。 以他的經驗,她這就是一時生氣,需要發泄。等發泄完了,氣消了,一切都好了。 岳人歌覺得這場景有些好笑。 但又笑不出來。 老媽先是抽抽噎噎哭了一陣,一老一小都沒來哄,自己也覺得沒趣了,把淚一抹,道:“反正我是不同意。你是個男人,男人還是要娶妻生子的,這不是你喜不喜歡的事,這是你要承擔的社會責任。你爸爸朋友的女兒,你還是要見一見……” 岳人歌仰著頭,打斷了她的話:“說了不見。我對著女人不行。跟女人結婚?不可能?!?/br> “你!”這橫沖直撞的一句話直白得差點把Jeanne噎死,她一雙鳳眼瞪著溜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能渾到這種程度,一根反骨簡直逆了天。她隨手cao起一支木棍——那原本是用來捅窗外的果子的,結果現在派上了別的用場。 她狠了狠心,虛張聲勢地在岳人歌面前揮了一揮,厲聲道:“你給我跪下!” 好嘛,終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了。岳人歌并不覺得意外。他瞪了母親一眼,干脆地站起來,似笑非笑地,膝蓋一屈,利落地跪下了。 他們這樣的家庭,雖是小門小戶,但自給自足,什么時候這樣嚴厲地訓斥過孩子?岳人歌小時候比現在更皮,跟著別的小朋友躲到葡萄園里,天黑了還不回家,害得大人找了一整夜,差點要去報警。結果第二天一早臟兮兮地出現在家門口——她比孩子先哭了。 蓬頭垢面的大人摟著臟兮兮的孩子嚎啕大哭。出去玩算什么呢?讓他去玩好了,比起這個,她更害怕失去他。 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心頭rou。他是早產兒,出生的時候營養不良,比別的孩子更瘦弱幾分。她什么法子都試過了,為了讓這個孩子長胖一點,自己反倒是瘦了好幾斤——孩子是吸母親的血長大的呀,Jeanne將棍子高高地舉起來,岳人歌倔強地仰著頭,一晃三十多年,他已經長得這樣大了。 Jeanne的手還在抖。她打不下去,可是她不得不打下去。這個社會的規則她比他懂得太多了。她背井離鄉來到這里,受了多少鈍風磋磨的痛。黑頭發的亞洲女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點點。她是怎么熬過來的?她嫁到弗朗莊園難道真的舒舒服服地就當起了莊園太太么?公公婆婆、家族里的親戚,哪一樣她不是耗費了大量的心血去應對! 做一個異類,融入主流社會是多么難,她比他更懂,并且慢慢地適應了三十多年。她讓他讀書,默許他走出去,還不是為了讓他更好一點,更強一點,不要像他的母親一樣,被人這樣瞧不起呀! 兩行淚又涌了出來,Jeanne哭著搖搖頭,看著兒子那張倔強的臉,心又被狠狠地擰了一把,手上的棍子落下了,重重地砸在岳人歌的背上。岳人歌吃痛,往前一撲,手掌撐在地上火辣辣地疼,又一記棍子狠狠地砸下來。 他咬著牙,愣是不喊痛。 “叫你倔!叫你倔!”她一邊哭一邊打,“你懂什么!你非得見到棺材才落淚么?” “好了!好了!”Jean一把將已經瘋了的太太拉開,“你打他做什么?再怎么樣,他還是我們的兒子!” Jeanne如夢初醒一般,喃喃地,“造孽啊……” “媽……”岳人歌抬起頭來,唇角因為方才吃力,而涌出了一點血,口中一片腥甜。Jean攔住他,搖了搖頭,“你mama需要休息一下?!?/br> 岳人歌仍是跪著,手上已然磨破了皮,自掌心傳來隱約的鈍痛。膝蓋大約已經跪出了淤青,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他察覺到母親正看著他,不由得縮起手,避開她的目光。 “這件事,我們知道了?!卑职职l了話,“但我們需要時間消化一下。Leo,這件事……確實有點突然,我和你mama都沒有準備,你不能要求我們立刻就接受它?!?/br> “……我知道?!?/br> 岳人歌想,今天這一切本來就是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