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柔入懷抱中 第31節
林陌又看向溫阮,神似不悅:“靖淵潭櫻花開的時候滿園的□□短炮,你們前后腳都去拍也不稀奇。溫阮,你不該沒看清就這樣胡亂開口,她是你師姐,快道歉?!?/br> “我沒有冤枉陳師姐。林老師,這真的是我拍的?!?/br> “證據呢?”陳央歌臉上再沒有平日里的溫柔,死死盯著溫阮,忽而,又一下子軟弱下來,拉住了林陌的一條胳膊,哭的可憐,“林老師……我的壓力好大,這幾個月來我失眠、胃痛,去了好幾趟醫院……溫師妹這樣逼我,是要我把看診記錄都拿出來嗎?!我知道……我是沒有什么攝影天賦,眼見畢業了,成績和證書都還沒有入校半年的師妹強,但……但她也不能這樣看不起我呀!我、我真的……” “好了!”林陌頭疼,看著這兩個學生,一個哭成淚人,一個眼冒兇光,但后者看向他的眼神去是信任和充滿希冀的,沉默半晌,嘆氣,“這件事,到此為止。陳央歌畢業材料即將提交,溫阮,你們兩個都拍過櫻花,再加上二次修圖和調色,很難辨別真假,你也不要再鬧了?!?/br> 陳央歌松了一口氣,溫阮卻愣在了原地。 “林老師……您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直到此時,她的眼眸里才隱隱涌出了一點淚光,白皙的面容眼角絲絲透紅,出聲問道,“哪怕拍攝地點一樣,但不同作品中蘊含的是背后攝影師的思想,好的攝影師作品會因此脫穎而出。老師,這不是,您教我們的嗎?” 林陌才華橫溢,是攝影系最年輕的碩導。學生們都很喜歡上他的課。陳央歌是她收的第一個碩士生,只要她順利畢業,林陌就可以成為最年輕的博導。 記得溫阮大三的時候,林陌課后將她留下。 明亮的階梯教室里,充滿朝氣的年輕老師說很欣賞她的攝影才華,希望她保研時選擇自己做導師。 雖然林陌擅長的是復古街拍,但他的一句話,最終打動了溫阮,讓她放棄了系里方向更對口、資歷更深的老教授。 他說:“溫阮,這個世界的條條框框太多了,但攝影師是自由的。我看見了你的膽識與創造力,我們同樣年輕,何不一起去發掘一些新東西呢?” 窗外梧桐梭梭,葉子清脆暢響。 那時的林陌眼中是有光的,并不如面前的陰郁與內含警告。 溫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那間會議室的,只覺得里面的那兩人是這樣的陌生,她逃的匆匆,連鑰匙扣都沒有拿。 再之后,陳央歌拼命給她打電話,被溫阮拉黑了。 溫阮咽不下這口氣,一封舉報信遞到了教務處。這段時間,她忙著整理證據,以課題繁忙為由沒有讓虞桓來學校接她,也沒有告訴他發生了何事。 三天后,林陌再次喊她來辦公室,當眾與陳央歌對峙。 不知教務那邊跟林陌說了什么,他的臉色很不好看。辦公室中除他之外,就只有溫阮、陳央歌、王皓三個學生。 王皓迷茫中透著緊張;陳央歌似是孤注一擲,反倒沒有了之前的激動。 溫阮神色坦然冷靜。 林陌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沉默半晌,重重嘆了聲氣:“你們三個是我僅有的學生,作為老師,我希望你們都學業有成、鵬程萬里,最不愿見到的,就是如今這般劍拔弩張?!?/br> 他看向溫阮。溫阮只是扯扯嘴角,沒有接話。 他從了平日最老實聽話的男生下手,點名道:“王皓,陳央歌說你可以為她作證,這幅照片是她親手拍的,是這樣嗎?” 王皓一激靈,眼睛先望向溫阮,見對方對自己依舊是十分冷淡,心底酸澀——接著膝蓋被蹭了蹭,接收到旁邊陳央歌柔軟帶著希求的目光,猶豫片刻,他心下決定,開口道:“是。4月11日周一我約師姐一起去靖淵潭公園拍照,這幅照片,就是師姐當時拍的?!鳖D了頓,“……拍完師姐覺得不錯,還給我看了?!?/br> “你當真?”溫阮冷然開口,那雙令王皓五迷三道的嫵媚眼眸此時帶著失落與陌生,看著他,“我從前可沒發現,你與師姐的關系竟好到同游的地步了。王皓,人要學會對自己說的話負責?!?/br> 從前王皓沒少在她面前吐槽陳師姐長相不行、學術也做的不行,簡直一無是處。她無意參與這種話題,每次都裝作沒聽見。 王皓聽出了她話里的輕視,平日積攢的暗戀、討好、被無視、辛酸……種種滋味涌上心頭,化成了一股怨氣,他正聲答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我告訴你,除了這張,師姐還拍了許多,不信你自己看看!” 她們事先將各自的底片作為證據,早已發給了林陌。 溫阮只提交了兩張,一張是原底片,另一張是同一場景、但角度略有不同的畫面。她不習慣留廢片,每個場景她都是看好了再按快門,不好的當場就刪掉不占內存。 而陳央歌提供的照片卻有數十張,有跟獲獎的那張同一角度的,還有稍微變動的。 打眼一看,她們拍的的確很像,花的繁盛程度rou眼難見差別,拍照日期應是相差無幾。 溫阮內心冷笑,暗道作弊作的還真到位,不慌不忙繼續道:“師姐,就算是同一天拍攝,也總會刮風,刮風就會掉花、落葉子的……要不我們一起去教務老師那里,花上半天時間,慢慢數數看畫面中一共有幾朵花瓣?樹枝上有沒有隱藏著小鳥?地上小草的擺動方向是否一致?‘找不同’這個游戲我從小就喜歡,也不急著畢業,有的是時間和耐心?!?/br> 陳央歌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你……你別強詞奪理!照片提交的時候,我都修過圖的……”說著,她自己聲音也弱了下去,但面對林陌嚴厲的目光,又絕不敢承認,硬聲還想反駁—— “夠了!”林陌打斷她,“你倆還有沒有一點師姐妹的樣子!是看我年輕,壓不住你們的是吧!” 陳央歌縮回下去,閉緊了嘴。 溫阮淡然一言不發。該說的,她都說了。她無愧于心。 她在等待導師的公平抉擇,可萬萬沒想到,林陌的怒斥,卻是對著她的—— “溫阮,你有什么可驕傲的?!” 這一呵,直接將她吼愣住了。 “這只是一個小獎,何必苦苦相逼?這幅獲獎的櫻花作品,從純景觀的角度來看,構圖是有明顯缺憾的!獲獎已是僥幸,真不知道你們兩個為了它在爭個什么?” “丟人!” “有本事,你怎么不去爭‘自由人’的獎項?哦,忘了,你也投過兩次稿,都被刷下來了……” …… 溫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睜大了眼眸,滿眼難以置信的望向曾經信任的老師。 斥責的聲音不大,卻句句如利劍,刺進她的心口。 原來她之前的失敗在別人眼中竟是這樣的嗎? 那些已經淡忘了的驕傲與挫敗、蒼白的鼓勵與安慰全都從血rou里深處被挖掘了出來,重新攤開在地,當眾行刑。 她有什么可驕傲的? 她的確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地方…… 一無是處罷了。 溫阮呆坐其中。 她想不通,自己只是來求公正的,錯的明明是師姐,與“自由人”何干? 又為何,要把她諷刺的一文不值? 難道,真的是她做錯了?不該如此咄咄逼人,高傲自持? 難道是她真的沒有天賦,沒有資格去競爭“自由人”? 她的作品,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不被認可的。 這樣一文不值的自己,又如何能這樣去逼迫別人…… 溫阮一度陷入了混亂,掙扎與自卑環繞,垂下頭,手捏緊了裙擺。 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溫阮?”林陌還在喋喋不休,“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不要驕傲!不要自滿!你跟別人沒有什么不同,我對你的期望很高,不會因為你父親的關系就對你放松要求的。你要向前看,不要總將目光放在他人身上……” ……這跟她的父親有什么關系? 陳央歌似乎反應過來導師的偏向,欣喜若狂,又傲慢的轉過身:“溫阮,說了這么多,你有證人嗎?相機和電腦里的日期記錄都是可以改的!” 溫阮簡直被氣笑了,緩緩抬起頭,手指向王皓,微啞的聲音從嗓子里擠出:“機器留下的記錄你們不信,把滿口謊言的他當作證人?” 王皓的臉霎時漲紅,惡狠狠盯過來:“……你!” “溫阮!”林陌不悅呵道。 一室三人,各個面目可憎。溫阮心下悲涼又憤怒。 “她也有證人?!?/br> 這時,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 穿著西裝的俊美男人,推門而入。 如削的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不悅的劃過眾人,清冷的氣勢使周遭溫度驟低。 他的目光落在溫阮身上,眼眸閃過一絲心疼與指責。 林陌等人怔住。 a大金融校草雖然已經畢業,但他和溫阮在校園里實在是太有名氣,在座幾人自然認得來者是誰。 “我為她作證?!庇莼赋谅暤?。 他趕來匆匆,卻沉穩如山。在溫阮身旁坐下后,溫阮像是一下有了依靠,雖驚訝,但獨自筆挺的后背緩緩松了下來。 虞桓握住了她的手,察覺到指尖的微微顫抖,心中怒氣更甚。 溫阮放平了呼吸,回握住他的手,小聲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虞桓輕聲道:“你這幾天不理我,明顯有事。我去問了馮秋波?!?/br> “……” 溫阮咬了咬唇。 公司還在起步階段,虞桓最近很忙。她不愿用師門這些懊糟事讓他分心。 這些人不配。 “虞桓,你已經畢業了,我們在處理系里的事情,你可以在門口等溫阮?!绷帜把凵癫粣?。 “畢業的人,就不能作證了嗎?” “他們、他們是一伙兒的!說話當然不……” 陳央歌聲音戛然而止,被虞桓的眼神鎖定,頓時渾身一震。 她也見過虞桓許多次,對方雖然清冷寡言,但還是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這般懾人冷厲的目光,嘴唇抖了抖,再不敢發聲。 虞桓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扔在了林陌面前。 溫阮見狀,心下微觸動。 她自然知道還有這一張照片,但那上面有虞桓,她不想將他當作證據供眾人傳看。 “如果林老師判斷不出誰在說謊,我們便去問問攝影系的教務。如果系內也不好決斷,a大總有人會管?!?/br> “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br> 林陌拿了起來,其他兩人也湊臉看來。 只一眼,陳央歌的臉色“唰”的慘白,求救似的望向林陌:“老、老師……” 林陌的表情也很難看。 就連王皓,結合老師剛剛的話,也后知后覺的琢磨出了什么,神色怪異…… 虞桓目色冷然,凝向林陌:“你知道為什么這是一張有‘構圖缺陷’的照片嗎?因為這是阮阮為了給我拍照,提前試拍的空景。之所以存在構圖缺陷,是因為,那里本是要站一個人的?!?/br> 照片中,與獲獎照片一模一樣的取景角度,櫻樹前的空地上,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正沖著鏡前笑的溫柔好看。 這一個人,仿佛一下子彌補了那個“空缺”,使整張照片的構圖,再挑不出一絲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