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后 第116節
李蕭寒第一次當著林月芽的面語塞, 從前她不能出聲講話時, 倒也沒覺得她會這般伶牙俐齒。 林月芽也沒打算聽他辯駁什么,她將手抽開, 重新坐起身, 簡單理了理衣裙, 向外走去。 “對不起?!?/br> 這三個字飄進林月芽耳朵時,她步伐只是略微一頓,很快就消失在李蕭寒面前。 大齊那邊催得緊,李蕭寒在婼羌也不能再耽擱下去,他昨夜雖然已經服下解藥,可那解藥到底被雨水沖淡了些,服用的藥量多少受了影響,所以他一整日都腳步虛浮,氣色也大不如前。 午膳過后,李蕭寒求見婼羌王。 按照原本的計劃,兩日后便是李蕭寒離開婼羌的日子,林月芽的嫁妝也已經備齊,待他們回到上京,再行成婚禮。 然而令人讓人出乎意料,李蕭寒這次求見,是提出要按照婼羌的禮儀來尚公主。 這個念頭他一早便有了,只是那個時候他不能確定林月芽是否愿意與他成婚,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熬過昨晚,所以一直沒有來與婼羌王表示。 如今一切已經落定,再無顧慮的情況下,他便主動向婼羌王提出這個請求。 婼羌乃大齊的附屬國,按照常理,林月芽便是和親的公主,他們成婚應當在大齊才是。 林月芽整個下午都在補覺,醒來的時候有宮人來傳她,說要準備成婚禮的事,她還當是自己頭腦昏沉聽錯了。 負責做服侍的宮人笑著與林月芽道,“是大齊的永安侯親自去求王上的?!?/br> “他主動的?”林月芽顯然還是不肯相信,成婚禮若是在婼羌進行,哪怕成婚后他們一道回上京,都會讓世人覺得,他這是在尚公主。 這是在自降身份。 也不知李蕭寒是怎么說服婼羌王的,他竟也毫不顧忌的直接應了下來。 宮人點頭道:“千真萬確,奴婢也是一得消息立即來給您量衣,在明晚宮宴前就得縫制出來?!?/br> 林月芽這下不得不信。 待量衣的宮人走后,很快又有負責明晚宮宴歌舞的宮人尋來,將她帶去專門練舞的宮殿。 婼羌的成婚禮上,夫妻雙方需要跳一段成婚舞的,太子努爾若兩年前娶親時,與妻子在大殿上跳舞的場面,給了林月芽極為深刻的印象。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女子可以那般自信與艷麗,周圍的人目光中的贊美與祝福也是無比的真誠,這讓她十分羨慕。 可當真到了這一日,該她自己的時候,林月芽卻又心中開始敲鼓。 宮人見她遲遲不肯換舞衣,便上前勸道:“由于時間緊迫,禮服還未做好,便委屈公主先將就穿這件進行練習,待明晚宮宴前,定會將禮服呈上?!?/br> 這宮人顯然是誤會了,林月芽強笑著解釋道:“無妨的,我只是……只是沒有跳過這些,擔心明日……” 她面上的擔憂不似作假,宮人清楚她因何而憂心,反而松了口氣,于是提起衣裙,笑著拿到她身前,“公主大可安心,您這樣聰慧,想要學會絕非難事?!?/br> 若依蘭徳喜歡跳舞,這兩年中,她時常會在林月芽和孩子們面前身著舞衣,跳著婼羌獨有的舞蹈。 起初林月芽還會臉紅,若依蘭徳會笑著將她拉起,在樂聲中帶著她一道舞動,次數多了,林月芽便也不再覺得難堪,而這次不同,她是要當著眾人面,穿著婼羌的舞衣跳舞。 林月芽還從未穿過這樣的衣裙,換好舞衣后,她紅著臉出現在宮人面前,宮人先是愣了一瞬,隨后便迎上去用婼羌話將她從頭到尾贊美了一番。 林月芽臉頰更紅。 她記性向來好,宮人教過幾遍后,便能將動作全部記下,只是她動作還是有些放不開。 婼羌的女子與大齊的不同,很少有人會羞于在人前舞蹈的,所以宮人不知該怎么同林月芽說。 明晚宮宴上配合的舞姬也來了,他們看到林月芽時,也不由多看了幾眼,中原女子要比她們身材嬌小,膚色也更加白皙,她們倒是不覺得哪種會更好看,只是覺得各有各自的風韻。 一曲下來,林月芽見人多了起來,更加放不開手腳。 身后的舞姬中,有一位會說中原話的女子,她薄紗遮面,緩緩上前對林月芽行了一禮,隨后用頗為夸張的古怪口音道:“樂聲響起時,我們享受舞蹈帶來的喜悅,旁人的目光永遠都不是最重要的?!?/br> 她抬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字一句道:“我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br> 宮人也愣了一下,隨后立即應和道:“對,是這樣的,這是公主的成婚禮,殿下自己想如何跳便如何跳,你的喜悅才是最重要的!” 大殿內的所有人宮人,不論是在做什么的,聽到這句話后,紛紛停下手中動作,朝林月芽所處的位置,行了一禮,齊聲用婼羌話對她送上祝福。 林月芽鼻根瞬間酸脹,她也朝眾人回了一禮,樂聲響起,她努力勻了幾個呼吸。 那位舞姬朝她伸出手來,兩人在充滿喜悅的音律中翩翩起舞。 在肆意的舞姿中,她漸漸打開心結,臉上的謹慎被歡愉的笑容而取代。 一曲落下,那舞姬得意地與林月芽道:“怎么樣,我們婼羌的舞是不是世間最美妙的舞?” 林月芽望著那雙熟悉的眉眼,含笑著點頭應道:“是,我們婼羌的公主也是世上最美的公主?!?/br> 那名舞姬頓時愣住。 林月芽牽住她的手,微笑道:“若依,陪糖糖魚魚一道用晚膳吧?!?/br> 若依蘭徳眼圈瞬間紅了,她別過臉去,許久后擦干眼淚才回過頭來,她將面紗摘掉,直接撲過來抱住林月芽。 “對不起劍蘭,我不該為了自己,就將你的事說出去,是我不對?!?/br> 宮人之前便看出是她,也沒有意外,她將殿內人都趕了出去,自己也跟著退下。 林月芽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生她的氣,若依蘭徳說得是實話,她并沒有隨意編造,再說,整件事中,若依蘭徳又何嘗不是受害者。 “錯不在你?!绷衷卵枯p聲寬慰著,用手慢慢在她后背摩挲。 若依蘭徳眼淚又流了出來,她起身扁著嘴道:“我想你了,我想糖糖魚魚了,我不想你們離開婼羌……” 林月芽笑著替她抹去淚痕,“若是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若依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不過幾日未見,兩人卻如同分別已久,回寢宮這一路上,便一直在說話。 見到糖糖魚魚的時候,若依蘭徳蹲在地上,將手臂張開,兩個孩子高興地撲進她懷中。 晚上若依蘭徳等孩子們都睡了,又與林月芽聊了許久,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第二日又是忙碌的一日,到天色暗下,大殿內熱鬧非凡。婼羌王與王后兩人坐在大殿最上的位置,李蕭寒身著婼羌婚服,就坐在婼羌王左手邊。 宮宴正式開始,極具婼羌特色的喜悅奏響,一行身著橙色舞衣的舞姬從殿外魚貫而入。 李蕭寒眉頭微蹙,他記得昨日有宮人來與他說,當中有一個環節需要他同林月芽一道上場跳舞,被李蕭寒以身子不適的緣由拒了。 看到眼前這些舞姬,李蕭寒莫名有些不安。 樂律忽然一變,舞姬們紛紛轉至兩旁,將中間讓出一條道來。 一抹奪目的鮮紅映入眼簾,這女子肌白勝雪,一雙透亮清澈的眼眸,在殿內的燈火下,宛如住進了星河,讓人只著一眼,便忍不住心尖跳動。 她露出的腰身,纖細曼妙,在肚臍四周,是用婼羌特有的金色顏料繪畫出的圖案,就好似一只艷麗的鳳蝶在飛舞,這象征著對新娘子的祝福與期盼。 在這圖案的映襯下,她腰間的肌膚顯得更加光嫩潔白,惹人矚目。 便是帶著紗巾,李蕭寒也能一眼將林月芽認出。 他面色微沉,掃了眼大殿之人,對面太子下手坐著的努爾山,只是匆忙看了一眼,便一杯一杯地灌酒,其余人不管是祝福還是艷羨,只要眼神是落在林月芽身姿上的,李蕭寒心口的火氣便一點點增大,面上的寒意也更重。 婼羌王覺得周身氣氛有些古怪,他見李蕭寒臉色難看,便差人去問,得到的答復果然是身子不適。 婼羌王也不敢讓他久留,李蕭寒還要趕路,于是他立刻吩咐下去,讓原本還要再跳一陣的舞,很快便結束了。 林月芽有些詫異地看了眼樂師的方向,見他們朝她笑著點頭,便知道是王上的吩咐。 后面的禮儀進程也極快,林月芽同李蕭寒一道于婼羌王敬酒之后,便被宮人引了下去。 一出大殿,李蕭寒立即將外衣脫下,搭在林月芽身上,“夜深了,你體寒小心著涼?!?/br> “不必麻煩?!绷衷卵繉⒛且路孟?,“夏夜的風不寒涼,吹得人倒是極為舒服?!?/br> 李蕭寒眼眸微沉,又將那衣服給她披上。 林月芽沒有理會他,將他衣服脫掉遞給一旁的宮人,繼續朝前走著。 李蕭寒回頭看到一行巡邏的侍衛朝這邊看來,他心頭火氣噌地一下又起來了。 他上前兩步來到林月芽身后,將她直接橫腰抱起。 林月芽驚呼一聲,落在他懷中后,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低聲呵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來!” 李蕭寒非但沒有放手,反而大步朝寢宮的方向走去。 林月芽在他懷中掙扎,“李蕭寒你發什么瘋?” 李蕭寒依舊沒有回話,且還越走越快。 一路上被人這樣打量,林月芽實在難看至極,偏李蕭寒又不肯聽她,她一氣之下,就朝李蕭寒的手臂上重重擰了一圈。 李蕭寒眉心瞬蹙,不過很快卻又舒展開來。 他將她一路抱回寢宮,宮人開門時,殿內靜謐無聲,只有一股淡淡花香。 李蕭寒進來后,掃了一圈殿內,“他們呢?” 知道他是在問孩子們,便回道:“今晚若依哄他們睡覺,待明日一早我去接他們?!?/br> 李蕭寒唇角浮出一抹笑意,抱著林月芽朝床榻走去。 林月芽知道殿中無人,也無需再顧忌李蕭寒顏面,便強扭著要下來,“李蕭寒,你放我下來,我有事要與你說!” “說吧,我又沒將你嘴巴堵住?!崩钍捄畞淼酱策?,將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隨后拎起一旁的薄被直接蓋在她身上。 林月芽一把將被子撩開,“我說了我不冷!” 李蕭寒辛長的身影立在她面前,目光落于腰間那只艷麗的金蝴蝶上,那神情讓林月芽不由一怔。 從前的她對這個神情太過熟悉,她知道這個神情出來后會發生什么,她立即將那被子蓋在身上,心神不寧地垂眸道:“我、我是要和你說,我之所以答應成婚,是出于因為什么原因,你定是清楚的,所以不要以為我……” “不要什么?”李蕭寒喉結抽動了一下,隨后收回目光,坐在她身旁道,“林月芽,你莫不是要反悔了?” 不等林月芽回答,李蕭寒一面轉著玉扳指,一面望著她道:“前日夜里,是誰說只要我醒來,便愿意與我成婚,愿意同我回上京的?” 林月芽頓時怔住,“你當時不是昏迷了么,難道你連中毒也是騙我的?” 李蕭寒無奈嘆息,“你想多了,是你走之后,夏河告訴我的?!?/br> 林月芽抿了抿唇,目光也不由落在那枚正在不住轉動的玉扳指上。 “怎么不說話了?”李蕭寒的手慢慢滑進被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林月芽,你答應過我的,可要說話算數?!?/br> 在碰到光滑如絲的肌膚時,林月芽瞬間頭皮發麻,立即將那手掌按住。 一雙狡黠明亮的眸光微微一轉,望向李蕭寒道:“侯爺不是要還債么?債未清前,侯爺還是莫要提君子二字?!?/br> 作者有話說: 前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