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后 第9節
她拍了拍胸口,又指向屋外,一字一句極為緩慢地開口道:離,開,侯,府。 怕李蕭寒還是看不明白,林月芽又重復一遍。 沒有聽到李蕭寒說話,林月芽以為許是她頭垂得太低,讓李蕭寒看不到唇形。 林月芽長呼一口氣,合眼抬頭,再做了一次。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呢? 林月芽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強憋眼淚時,才發覺屋內安靜的有些過分。 除了身旁炭盆偶爾傳來的“噼啪”聲,再無任何聲響。 林月芽屏住呼吸,眉心蹙起。 她聽到面前傳來男人又沉又長的呼吸聲。 侯爺昨日一宿未歸,是不是太累所以睡著了? 林月芽左右為難,她若不出聲,萬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她記得以前就聽人說過,有人泡浴時睡過去,最后淹死在了桶里。 就算侯爺不會被淹死,萬一他著涼病倒,她會不會受牽連? 林月芽心亂如麻,最后,她決定只偷偷確認一眼。 眼皮微微抬起,林月芽看到面前的男人合著雙眼,大半個身子浸泡在水中,除了頭和肩膀露在外面。 林月芽余光掃到他肩膀上的紅痕,那夜噩夢般的畫面瞬間不可抑制地涌向眼前。 她心臟一緊,下意識就向后退去,身后椅子上的糕點險些被她撞掉。 李蕭寒睜開眼,正好撞見林月芽驚恐地抬眼看他。 二人四目相對,林月芽緊張地竟一時望了移開目光。 “會伺候人沐浴么?”李蕭寒疲憊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林月芽怔愣地緩緩搖頭。 從她記事以來,都沒有在這樣大的木桶里泡過浴,更別提見別人泡浴。 那時候母親還沒有病重,會帶她去附近山泉沐浴,后來大一些,跑出去便不方便了,她就只能在家里燒水擦洗。來到侯府便好一些,府上有專門供下人的水房,她白日里不好意思去,每次都是等夜深了再去擦洗。 “過來?!崩钍捄揲L的指節沖她動了動。 既然不會,那他便教她。 她是他的通房,便要做通房該做的事,不是么? 林月芽猛然回神,意識到她的目光方才一直未從李蕭寒身上移開,臉頰迅速升溫,guntang至極。 她立刻垂下眼,雙腿就像灌了鉛似的僵在原地。 李蕭寒壓住性子又道一遍。 林月芽纖長的睫毛下,一滴淚珠悄然滾落。 那滴淚,讓本就內心煩亂的李蕭寒,徹底失了耐性。 “滾?!崩钍捄恼Z氣就同那日醒來時一樣冰冷,肅殺。 林月芽的身子明顯瑟縮了一下,隨后如臨大赦般迅速跑向屋外。 看著倉皇而去的背影,李蕭寒臉上寒霜更重。 第八章 李蕭寒不知為何,他竟然在這個小丫頭面前丟盹了,許是太累的緣故,可即便如此,向來睡眠不好的他,也絕不應該出這樣的岔子。 他沒忍住就將火氣發了出來,可隨著屋中漸漸靜下,那丫頭含淚垂眸的樣子不禁又浮現在眼前。 林月芽是哭著跑回小屋的。 院里幾個正在忙碌的婢女,看到林月芽這副樣子,低聲開始議論。 名叫蕓玢婢女唇角一勾,“可別小瞧了她,聽說她可是眼巴巴等了侯爺一宿呢?!?/br> “那又如何,還不是讓侯爺給罵出來了?!笔|芬捂著嘴偷笑起來。 她們聲音極小,可即便沒有聽到的說話內容,看神色也猜的出來。 春蘿走過來嗔道:“膽子越發大了,在這兒也敢妄議主子?!?/br> 蕓芬朝林月芽那間小屋翻了記白眼,嘟囔道:“一個爬床貨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什么東西?!?/br> 蕓芬年歲越長,嘴巴就越不饒人,春蘿前幾次還好心勸她,如今看來也不必勸了,人各有命。 她遲早要壞到這張嘴上。 春蘿沒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 這邊碧喜見林月芽跑進屋,急忙迎上前去,“可同侯爺講清楚了?” 林月芽抿唇搖頭,眼淚還在吧嗒吧嗒往下掉。 碧喜見她越哭越委屈,趕緊從身上抽出帕子幫她抹淚,“怎么哭了,侯爺訓你了?” 林月芽沒有解釋,只是繼續哭,她也不知道為何這眼淚就是止不住。 直到夏河來敲門,林月芽才漸漸止住哭聲。 夏河端著盤桂花糕,板著臉遞給碧喜,扔下四個字便走了,“侯爺賞的?!?/br> “哇,”碧喜捧著精致的托盤,眼睛閃著光亮,“這是桂花糕吧!” 一提到桂花糕,林月芽心頭又添了幾分委屈,方才李蕭寒還說桂花糕臟了,轉眼就送到她屋里來,這不就是在羞辱她么? 碧喜拿起一塊兒糕點坐到林月芽身旁,遞給她道:“別哭了,侯爺這不是挺好的么,都給你送糕點吃呢,看來侯爺沒生你氣?!?/br> 生氣? 林月芽心頭不悅,明明打從一開始就是他的錯,他既是對她有歉意,便要真誠待人,哪里有正在沐浴就將人叫進去問話的。 林月芽想著想著,便又覺得心里難受。 她將面前的桂花糕推開,別過臉去。 碧喜見狀,猶豫了一下,干脆一口塞進嘴巴里,露出一副極為享受的神情。 依依不舍地嚼完,碧喜才開口:“這絕對是永樂街的糕點,去年長公主再百花園設宴時,縣主掉到地上了一塊兒,我撿起來沒忍住就偷偷吃了,就是這個味!” 入口綿軟清香,甜而不膩,她絕對沒有記錯。 林月芽看著碧喜開心的模樣,心里泛起一陣酸澀。 貴人主子們不要東西,他們卻視若珍寶。 “人的命都是老天爺寫好的?!?/br> 林月芽不由想起趙嬤嬤說的這句話來。 老天爺寫好的么,那他為何要這樣寫? 人的命應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啊。 那盤糕點,碧喜沒有吃完,她留了一塊兒給林月芽。 林月芽最終還是沒有吃,她吃不下去,她不管老天爺如何寫她的命,但至少這塊兒桂花糕她可以選擇不吃。 今日可算是吃過癮了,碧喜吹著熱水,心滿意足地靠坐在床頭,見這會兒林月芽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便開口道:“不是我說你,你方才進去那般久,怎么還沒將話說明白呢?” 林月芽也不懂,明明那樣好的機會,怎么又沒解釋清楚,她心里隱約有種怪異的感覺,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 林月芽干脆拉住碧喜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你代我去說吧。 碧喜可以說話,兩三句定能解釋清楚。 “也行,”碧喜先是點頭應下,可隨即便拼命搖頭,“不行不行,你這哪里是讓我去說,你這是讓我去死??!” “侯爺可是云端上的人物,那可是咱們大齊長公主的獨子啊,堂堂大理寺卿,你知道大理寺卿不?” 林月芽搖搖頭,她只知道是個很大的官職,但具體這個官職意味著什么,她便不清楚了。 碧喜說得激動,熱水灑了一手,她也顧不得擦,繼續道,“我也說不明白,反正即便是一品官,只要咱們侯爺給他定罪了,那他便是求到皇上那邊都不好用,你懂不懂?” 林月芽茫然地點點頭。 “侯爺審過的犯人比我吃過得饅頭都多,”碧喜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生出一絲驕傲。 林月芽心下了然,怪不得她同李蕭寒在一起時,總能感覺到一股壓迫感。 “我也是聽說的?!北滔舱f得來勁兒,她把鞋一蹬,盤腿坐在床上道:“侯爺手里,就沒有審不出的案子,就是死人的嘴,他都能給撬開了……” 碧喜將她這些年聽到的傳聞,一一道出,林月芽聽著聽著,眉心越蹙越緊。 她忽地一下拉住碧喜的胳膊,比劃著道:你說,侯爺一個眼神,就能看出犯人的想法? 碧喜點點頭,“沒錯啊,好多犯人被抓時都咬了舌頭,說不得話,可案子總歸要審的,侯爺自有辦法……” “等等,”碧喜也猛然反應過來,“侯爺那樣厲害,怎么就看不明白你……” 她沒敢往下說,偷偷去看林月芽的臉色。 “月芽啊,”碧喜小聲道,“會不會侯爺……喜歡你?” 畢竟林月芽是這么多年來,侯爺第一個收進院里的女人。 林月芽的臉色煞白,半晌后使勁兒搖頭。 碧喜也忽地一下笑了,“你看看我,吃飽了就亂講話,你別放在心上,也許是那些犯人都認字,寫下來了呢?!?/br> “誒對了!”碧喜想到了什么,一下跳到地上,從旁邊柜里翻出一沓紙,“月芽,你可以寫下來啊,這樣不就一下能講清楚了么?” 林月芽看著微微泛黃的紙,搖搖頭,她不會寫字。 碧喜也知道,她一把拉住林月芽,“那個叫春蘿的,她會?!?/br> 今日下午碧喜替林月芽守窗的時候,她看到一個小廝拿著書問春蘿,春蘿講得頭頭是道。 碧喜跑到窗邊看了看天色,嘆道:“就是時候晚了,要不咱們明日再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