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夫是四品 第6節
臥房不大,靠近床邊的地上放著炭爐,烘的屋子里暖意融融。 黃昏時分的光線甚是柔和,淡淡的夕照從窗上透進來,將所有都照的朦朦朧朧,猶如夢幻場景。 言雙鳳原先坐在床邊的鼓凳上,后來發現這樣的話無法施力,于是站起??刹耪玖似?,又覺腰疼。 于是現在,她已經改為坐在床邊、扭身背對著趙襄敏的姿勢,她只全神貫注地對付他的兩條長腿,可作為言雙鳳口中的“孩子”來說,這兩條腿著實是太長了些。 龍城之地苦寒,但男子卻大都高大壯碩,是別處所不能及的,比如任醒大夫,雖不算最高的,可跟言雙鳳站在一處,卻仍是比她高出一個頭去。 先前言雙鳳沒在意,如今揉起來才發現,這“吉祥”的身量,仿佛不輸給任大夫。 她揉的太過吃力,因為身上發熱的緣故,已經卸去了披風跟一件夾襖,如今只穿著薄棉的粉色緞子小襖,下襯著淺綠的綾子面兒百褶裙,腰間勒著珍珠白的寬束帶。 細軟的腰肢因為伏身的姿態略微弓起,像是春日才發了嫩芽的柳條被春風吹折的弧度,看的人心里發癢,很想去折一把。 趙襄敏眼前所見的,正是這樣一副場景。 在一個被救的陌生人而言本是不常見,但是對趙襄敏來說,如此情形,這般熟悉。 他曾折過那把細腰,不止一次。 有些荒唐的情形在心里張牙舞爪地奔出來,趙襄敏的眼神在瞬間有些迷離。 除了真正的昏厥瀕死之時,小魏王就算睡著,也仍是保持著身體的本能,倘若有人靠近便會察覺。 今日自不例外,從言雙鳳還未進門,他仿佛先嗅到了她身上那股子并不名貴甚至略顯俗氣的脂粉香氣。 言雙鳳是個愛打扮的美人兒,品味卻并不怎么高,只任由自個兒的性子行事,喜歡什么就弄什么。 所以她的裝扮也跟她的脾性一樣,有時候相得益彰,美若天仙,有時候卻驚世駭俗,畫虎不成反類犬。 她卻仍是我行我素,坦白直率,全不管別人怎么想。 現在想想,這竟是一大優點。 趙襄敏看著言雙鳳兢兢業業地給自己揉腿,他的腿確實還麻得很,而且他也極樂意看著她吭吭哧哧任勞任怨的樣子,所以,趙襄敏本來沒打算這么快驚動她,直到她嘀嘀咕咕說了那幾句話。 他堂堂小魏王,本朝唯一的帶兵王爺,竟比不上一匹馬。 雖然乘風也是他視若珍寶的愛馬,但如今乘風被視若珍寶而自己卻被棄若敝履,他實在忍不了這天差地遠的待遇。 趙襄敏破了功,存心要刺她一下,便故意開了口:“娘子在做什么?” 言雙鳳被身后那雖不大、卻仿佛驚雷似的聲音嚇了一跳,許是心虛,她驚叫了聲,狠狠一抖,見鬼似的回過身來。 身后的少年雙眸似睜非睜,看著有些惺忪之態,仿佛剛剛醒來。 言雙鳳看的分明,按捺著怦怦亂跳的心,她舉了舉手:“這還用說么?任先生交代了,要時常地給你揉腿活絡氣血……你才能好的快?!?/br> 她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打量少年的臉色,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端倪——他到底聽沒聽見自己剛才說的話? 趙襄敏像是個才醒了的人,試著起身:“我竟睡得很死,朦朧中聽見有人說什么……馬兒之類的,這才醒了,莫非是娘子在說話?” 言雙鳳眼珠轉動,抿了抿唇:“我、我是說,我在這兒給你做牛做馬的,也不知是不是哪輩子欠你的?!彼恍?,覺著自己可謂大有急智,這也能給她圓過來。 同時言雙鳳放了心,既然趙襄敏沒聽囫圇她的話,那就行了。 趙襄敏似笑非笑,并未說破,而只撐著要起來。 言雙鳳見他起的艱難,趕緊下地,殷勤地將他扶?。骸奥??!?/br> 不料人沒扶起,自己竟“哎吆”一聲,搖搖欲墜。 正將倒下,一只手穩穩地把她拖住。 言雙鳳順勢重又挨著趙襄敏坐了,他問:“怎么了?” 她滿臉苦色,手揉著腿,低吟出聲:“要死,方才只管給你揉,我的腿都麻了?!?/br> 腿麻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像是有無數的小螞蟻在啃噬著骨頭,無法忍受。 趙襄敏望著她明艷的臉皺成一團,不由輕笑:“都是我的不是。你別動,換我給娘子揉一揉就是了?!?/br> 言雙鳳正在詫異,趙襄敏已動了手,他的力氣出人意料的大,言雙鳳本是雙腿垂在榻前,他一手抄在她的腰上,一手自膝彎處,稍一用力,竟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來,抱孩子似的擱在自己旁邊。 這一下子,就仿佛兩個人同榻而眠的架勢了。 “不、不用……”言雙鳳才出聲,趙襄敏已干凈利落地將她的繡花靴子除去,他的手落在綾子百褶裙上,輕輕揉過,向下順其氣血,力道恰到好處,竟令人無法拒絕。 言雙鳳咬住唇,就把后面那些話都咽回去了。 白皙修長的手指,蹭在細薄的綾子上,用力的時候,綾子便給掐出了些急促的褶皺,放松之時,綾子就如蒙大赦地散開,動作間仿佛有極輕微的刷刷聲,入夜春雨似的。 趙襄敏抬眸,長睫下,過黑過白的眸色仿佛能看進人心里去:“怎么樣?” 言雙鳳稍稍地有些慌,竟生出幾分壓迫之感:“好得很……”抬腳試了試,才笑道:“已經不□□了?!?/br> 羅襪攔著腳踝,藕節似的小腿在褲管下微露,趙襄敏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以后不要如此了,若因為我,傷了自己,我如何過意得去?” 這幾句話頗為窩心,言雙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年紀不大,倒是會疼人呢……” 她說了這句,突發奇想:“對了,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成親?!弊凶屑毤毚蛄苛粟w襄敏片刻,言雙鳳道:“看著雖不大像,但誰知道呢,我們這兒有成親早的,在你這個年紀兒女都有了?!?/br> 趙襄敏眉峰微蹙:“我并未婚配?!?/br> “你怎么知道,”言雙鳳又笑:“你不是什么都忘了么?哈,難不成又生氣想起來了?” 趙襄敏扭頭不語,有些明顯的不高興了。 言雙鳳自顧自地踢了踢雙腿,靈活自如,她翻身下地,道:“你也不用愁,你這個模樣,自然有許多小姑娘喜歡,等你好了,若是想起自己是誰、回去了自然好,若是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又如何?”趙襄敏問。 言雙鳳道:“想不起來也不怕,你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我叫人給你找就是了,龍城這兒的三姑六婆可是很能耐的,哪家有出色的女孩兒,哪家的兒子有出息,她們都知道?!?/br> 趙襄敏似是無奈,也似是冷笑:“若她們真這樣能耐,娘子如今為何沒找到個‘有出息’的?!?/br> 言雙鳳驚訝地看他,她并不惱怒,反而笑了:“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是誰?” 雙手抱臂,她嗤之以鼻道:“實話告訴你,我前頭那位可是大官兒,我還曾是誥命夫人呢,想隨便抓一個男人還不容易?只不過我統統都看不上罷了?!?/br> 趙襄敏道:“失敬失敬,原來娘子是跟人和離了?” “去你娘的!失敬你個頭!”言雙鳳聽出他的揶揄之意,笑啐了口,才道:“你別以為我跟你胡吹大氣,說出來嚇死你,我那前夫可是正兒八經的四品官兒!你說,這龍城又偏又遠,知府也不過是從四品,我還能嫁誰?誰又敢娶?” 趙襄敏思忖道:“那,娘子莫非打算一輩子不改嫁?” “當然不是!”言雙鳳立刻否認:“若有那家財萬貫富可敵國的,或者四品之上相貌英俊的,我立刻就嫁?!?/br> 趙襄敏道:“娘子的意思是,要么有錢,要么有權?” “你說的對,”言雙鳳予以肯定,毫不避諱地:“若我找個不如方守恒的,給他知道,怕是要把他笑死。我就是想找個能蓋過他的,最好是個官職比他大的,讓他見了面兒還得乖乖地跪下磕頭!” “很有志向,”趙襄敏點頭,看著她氣狠狠的樣子:“方守恒,就是那位四品的大人?” 提到這位,言雙鳳的臉上掠過一點不大自在,心不在焉地“唔”了聲。 趙襄敏問:“卻不知娘子好好地,怎么會跟那位四品的方大人和離了的?” 瞬間,言雙鳳的眼中閃過一點慘痛的影子,她別過頭,看著旁邊地上的炭爐,炭火明明滅滅,像是有個人在炭灰下悄悄地呼吸,那樣艱難地。 趙襄敏沒有再追問,而只是默默看著身旁的女子,見慣她張揚跋扈口無遮攔,這樣沉默寡言別有憂愁之態,卻是為了那姓方的。 言雙鳳卻輕輕地笑了聲:“怪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沒得無聊?!彼南才苟既顼L一般,此刻臉上的陰翳已消失不見,仿佛什么也沒發生地問:“我剛才給你按了半天,你的腿覺著如何了,可有知覺?” 趙襄敏深看她片刻:“沒覺著怎么樣,多謝娘子,想來確實不能cao之過急?!?/br> “我倒是挺急?!毖噪p鳳嘆息。 “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趙襄敏唇角微挑:“另外,我還有個不情之請?!?/br> 言雙鳳把夾襖取了,邊穿邊說道:“你想干什么直說,能辦到的自然都替你辦,不用拐彎抹角文縐縐的,我最煩那些酸套?!?/br> 趙襄敏想問她“文縐縐的酸套”是不是指那姓方的,可最終只拉了拉身上的中衣,目光投向她:“我想沐浴?!?/br> 第7章 小雪這日,老富貴套了車,準備去鎮上置買點過冬之物。 昨兒晚上言雙鳳叫了他去,開出了一串單子,算來算去,銀子總是不夠用。 言雙鳳只說她再想想辦法,就打發老富貴先歇著了。 老富貴回到房中,跟周婆子閑話起來,老兩口兒很為言雙鳳跟莊子發愁。 先前李順去收賬,這多日子沒有消息,只怕不能指望,姑娘自打回來,干的都是撒錢的營生,她本來也沒帶金山銀山回莊子,哪里禁得住這樣揮霍。 何況又添了個病號。 兩個老人唉聲嘆氣商議了半宿,一籌莫展。 最后,老富貴抽了兩口悶煙,把煙袋鍋子往炕沿上敲了敲,道:“大不了豁出我這張老臉,鎮子上那些掌柜的多少能賣我點面子,不夠的都先記賬就是了?!彼麜r常往鎮上走動,人人都知道他是虎嘯山莊的老把式,也有不少店東伙計之類的同他有些交情。 但如今臨近年下,誰還喜歡記什么賬呢,收賬還收不回來呢。 周婆子道:“眼下要是有個能賺錢的買賣就好了,偏偏都是貓冬的時候,哪兒有什么門路?!?/br> 老富貴悶哼:“也不能這么說,真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去山上打獵去,若能弄兩只大山貓就好了?!?/br> 周婆子忙啐:“快別說嘴,你那把老骨頭,若遇上了山貓,你還弄它?只有它弄你的份兒,就這樣,還嫌你不好吃磨牙口兒呢?!?/br> 次日早上,天還沒亮,老兩口已經起身,周婆子去廚下幫手,剛要出門,就見如意走來。 周婆子忙道:“怎么跑到這兒來了?敢情二姑娘有吩咐?” 如意強笑,手中緊緊地握著一個緞子包著的東西,見左右無人,便遞過來:“這是咱們娘子給的,大娘你讓富貴爺爺帶了去,娘子說了,至少能當三四兩銀子?!?/br> 周婆子一聽,還沒來得及看是什么,就知道言雙鳳必是把自己貼身的東西拿出來典當了,趕緊要推回去:“不行,這怎么使得?” 如意低低道:“我也是這么說的,可是她說,是典當又不是買斷了,日后有錢了再贖回來就是?!?/br> 周婆子還要再計較,如意道:“您老人家不必再推,我還要先回去呢。讓富貴爺爺路上千萬留神些?!?/br> 如意走后,周婆子回到院中,正老富貴戴好帽子,拿了自己的鞭子要出門,周婆子如此這般一說,兩人打開緞子,卻見里頭的,是一只極精致的鑲珍珠的銀釵。 無可奈何,老富貴只好揣了釵子,才出大門,小虎子追出來定要跟著,李廚娘聞訊而至,喝道:“富貴爺爺是去辦正經事,帶了你豈不累贅,給我老實些呆著吧?!?/br> 小虎子眨巴著眼,有些委屈:“我好久沒出門玩了……爹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年前我能不能去鎮上大集玩兒一次呢?去年爹還給我買了一只泥猴呢?!?/br> 李廚娘其實心里也擔憂丈夫,面上卻還笑說:“買!等你爹回來,帶你買泥猴,皮老虎,帶你吃豬雜湯好不好?” 小虎子得了許多空頭許諾,小孩子家心思無邪,即刻歡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