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一朵朵“白云”的棉花于是搖曳得更歡快了。

    然而說著喜歡, 言玥卻沒急著采摘, 而是按照原本的計劃, 帶著小黑去挖了兩棵桑樹, 再摘了大半背簍桑葉。

    雖然有些失望, 小圣女有自己想做的事, 神靈也沒勉強, 只是有些疲倦地將感知收回。

    一直到做完自己計劃好的事, 在充實的忙碌和一個個小小的成就感中重新找回平常心，言玥才開始思索今天發生的這些事。

    關于那位山神，言玥反而沒有太大的反應，大概是因為她此前從沒見過其他神靈，而且這位山神給她的感覺還挺老實的，居然許什么愿都給她實現，也不懂隱藏，還不求回報。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每天一個多小時的啰嗦，這位神靈居然還對她這么好，大概只是因為她是祂的信徒？

    想到這里，言玥又忍不住生出點心虛。她有沒有信仰神靈，其他人看不出來，神靈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然而神靈卻這樣寬容慈愛。

    一個單純仁愛，滿身圣潔光輝的長者形象頓時躍然眼前。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

    言玥有些心不在焉地半趴在窗臺上，側著臉頰看蹲在鳥窩里無措地交替踩爪爪的小黑，在小黑越發忐忑不安中半晌才終于開口：“小黑，是不是你把我帶過來的？”

    小黑知道她最想問的是什么，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漆黑的小腦袋，然后從鳥窩里鉆出來，來到言玥臉前，低頭用自己的額頭抵在言玥眉心之間。

    言玥瞳孔一收，而后仿佛失去了焦距，漸漸擴散……

    言玥只覺得眼前一黑，再恢復視線的時候，就以一個高鏡頭的視角俯視著熟悉的原始森林。

    那里是神農架，是她和團隊走過的地方。

    冥冥之中，一道稚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看。

    話音剛落，一行人就出現在她視線之中，是她的團隊成員，還有一道纖細的身影，看起來有種古怪的陌生感。

    那是她自己。

    聽不見聲音，只能看見畫面。

    畫面中“言玥”和團隊成員正在趕路，很快就扎了營地，然后是半夜突發暴雨，一行人決定轉移陣營。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畫面中的“言玥”沒有遇到全身漆黑拖著長長尾羽的怪鳥襲擊導致失足跌落山崖，而是始終跟著團隊往前方疾行。

    不知道為什么，言玥忽然感覺到一陣尖銳的寒意，仿佛有某種直覺讓她想要去阻止這些人繼續向前。

    這種直覺越來越強烈，終于！

    轟隆隆一道雷聲之中，慘白的電光照亮了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月的森林，在團隊路過一片石崖時，石崖忽然發生了崩塌，滾滾青石如山洪奔騰而下，將包括“言玥”在內的所有人都淹沒在其中。

    言玥緊繃的神經一垮，沒有放松的舒適，而是崩斷的失重眩暈之感。

    轉眼間視線恢復了正常，言玥愣愣地看著近在眼前的毛茸茸黑腦袋。

    讓她看到這些似乎有些耗費精力，小黑油亮的羽毛仿佛都失去了光澤，整只鳥無精打采的。

    小黑晃了晃，一屁股坐在窗臺上。

    言玥反應過來，連忙把它捧在手心，貼在自己臉頰上：“所以，如果不是你帶我過來，我也會死在滾石里嗎？”

    她是愿意相信小黑不會騙她的，而且她也并非沒有自己的思考。按照原定前進路線，以及他們團隊的行進速度，在那個時間點剛好抵達那里的概率絕對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只是她來到了這里，剩下的隊友呢？他們怎么樣了？

    就像知道她的心事一樣，小黑開口，明明是“嘎嘎”之聲，今天落在言玥耳朵里，卻成了一道活潑的稚嫩童音：“幼崽，你別擔心，因為你突然失足跌落懸崖，你的隊友們立刻留在原地對你展開了搜救，成功避開了滾石?！?/br>
    言玥一呆，而后看了眼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能被聽懂的小黑，抿唇一笑，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也有了心思逗她的鳥朋友，“算了，你說的鳥語我也聽不懂，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br>
    小黑傻愣愣地抬頭看言玥的眼睛，小小的紅豆子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呀?！?/br>
    奇怪，幼崽感覺不到我的意思了嗎？

    言玥心下暗道：果然。

    之前突然能模模糊糊感知到小黑的大概意思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它，不，也可能是神靈做了什么。

    小黑還在琢磨到底怎么回事，難道是自己消耗了僅剩不多的神力，導致它跟幼崽的從屬關系直接斷開了？這怎么行！

    雖然被某只蠢神輕輕松松送給幼崽，小黑是有點心理不平衡的啦，可是比起跟著某只愚蠢無知又無趣的神，當然還是跟在幼崽身邊最舒服啦！

    小黑一下子坐不住了，站起來背著翅膀在窗臺上來回打轉，時不時“噶”“呀”一聲，自言自語地嘀咕著什么，卻不知道自己的嘀咕全被言玥聽了去。

    聽了一耳朵小黑對她的喜歡，對神靈的嘀咕，以及對自己目前美好生活的滿意，言玥也不再逗它了，噗哧一笑，伸手戳小黑胸脯：“別嘀咕了，我現在能聽懂你說的話了?！?/br>
    頓了頓又說：“還有，謝謝你對我的滿意，我以后會做更多好吃的給你，明天就給你做小房子?！?/br>
    之前一直說要給小黑做個單獨的鳥房子，結果一直沒能忙過來。剛才小黑一通嘀咕，其中就有關于還能不能住到小房子的擔憂。

    小黑這樣也算是救了她和隊友們十幾條性命，可算是他們的救命恩鳥了，哪里還至于怪它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來呢。

    而且來到這里以后經歷的這些事，認識的這些人，不管是神殿眾人也好，還是目前還未見過的神靈也罷，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和神呢。

    這些都是美好的。

    言玥溫柔淺笑，手指頭揪著小黑的肩膀——翅膀根部，姑且算是肩膀來。

    言玥湊過去用唇輕輕碰了一下小黑的腦袋，眼眸彎彎，滿是感恩：“小黑，謝謝你救了我們?！?/br>
    小黑眼神發直，duang地一下就一屁股坐在了窗臺上。

    傻傻的的樣子逗得言玥咯咯發笑。一人一鳥，一個趴在窗臺上側臉笑意盈盈，一個傻愣愣坐在窗臺上，彼此傻傻地對視了一會兒，看小黑恢復過來了，言玥才又問：“小黑，你把我帶過來是需要我提供什么幫助嗎？”

    要不然它為什么會跑到另一個世界去把她帶過來呢？應該是有什么需要她去做的，而且還必須她才能幫忙的那種。

    小黑回過神來，撲騰著翅膀重新站起來，鄭重點頭嘎嘎說話：“是的，想必你也發現了，神靈有些…弱，這是因為祂失去了原來的信徒，新生的信徒信仰并不純粹，甚至帶來的是更多的陰暗情緒，千百年來積少成多，在帶你過來之前，我們已經要被這些陰暗情緒催生的黑暗所吞噬?！?/br>
    言玥眨了眨眼，有理由懷疑小黑剛才想說的是神靈有些傻。

    “這一千年來，神靈已經開始陷入沉睡了，我在四處尋找驅趕黑暗的辦法，一百年前，我感應到了你的世界在靠近。你的世界是一個很神奇的存在，那里明明也有黑暗能量，甚至失去了神靈的庇護，卻始終有一團能量穩定且持久地保護著你們?！?/br>
    言玥還是第一次從另一個角度去認識自己熟悉的地球，聽得入了神。

    “通過一百年的努力，在兩個世界最靠近的時候，我感應到了你，并且把你帶了過來?！?/br>
    言玥點頭，“那我能做什么呢？”

    誰知問到這個問題，原本仿佛全知全能的小黑卻也搖頭迷茫了：“我也不知道，目前我只知道你身上有一股很亮的光芒在源源不斷地向神靈提供驅趕黑暗的力量。原本我以為是你的愿望之力，可是最近我發現你每次提供光芒的時候并沒有對神靈禱告或許愿?！?/br>
    言玥第一次走進神殿進行禱告的時候，小黑在現場收集光，原本以為是幼崽在對神靈許愿，比如說許愿希望自己能回去之類的。

    然而等到來到言玥身邊，和言玥熟悉起來，小黑就知道言玥每天禱告時都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在說些什么了。

    可只是說些瑣碎話語就能提供光，這是怎么回事？小黑是徹底迷茫了。

    言玥順了順小黑的背脊，安慰它：“既然我能提供光幫助神靈，那就是好事，暫時想不通也沒關系?！?/br>
    自己身上居然有光？言玥倒是不擔心自己失去了光會對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要是可以，她倒愿意直接把所有的光都給神靈。

    上千年的追尋，上百年的等待，小黑說得輕巧，言玥卻從這只言片語中感受到了莫大的迷茫與孤獨。

    眼睜睜看著自己最親密的存在一點點被黑暗吞噬，自己卻始終找不到救祂的辦法，想必那一千多年小黑過得很煎熬。

    而且言玥還沒忘記，不管是傳說中還是神殿里神像上，小黑都應該是全身潔白，頭頂冠羽，身后拖著長而美麗的尾羽。

    它該是一只高傲圣潔的美麗神鳥。

    初見時小黑全身漆黑，再見時，連頭頂和尾巴上的長羽也消失了。

    這必定是它付出了什么代價。

    言玥是珍愛生命的，但也不是貪生怕死的。歸根究底，她現在能活著也是因為小黑，哪怕她的光等同于生命力，舍去了她這一條性命，還有隊友們那十幾條性命的救命之恩。

    算一算，她也不虧。

    小黑回頭，用腦袋蹭了蹭言玥的掌心，“嗯，現在看起來一切都很好，幼崽你身上的光也越來越亮了，我有預感，等到你成為了圣女，一定亮得像天上的月亮?！?/br>
    想到自己變成個行走的電燈泡，言玥樂不可支，笑完了戳戳小黑的腦袋，故作威武地質問：“正是說完了，那我們現在說說你為什么要稱呼我為幼崽這件事吧！”

    要說這個，那小黑可就不蔫兒了。

    小黑挺起小胸脯，用稚嫩的童音說著老氣橫秋的話：“我都活了上萬年了，你在我面前，當然是幼崽啦！放心，幼崽，以后我會捉蟲子養你的?！?/br>
    言玥哧哧地笑，一手指頭就把它戳得重新坐了回去：“養我呀？那我是不是就不用給你做紅燒魚烤魚烤兔紅燒rou回鍋rou東坡rou龍鳳丸子蜜子糕了？”

    小黑頓時急了，關注的重點卻是：“東坡rou是什么？好吃嗎？龍鳳丸子是什么？蜜子糕又是什么？是用蜂蜜做的點心嗎？”

    言玥就故意細細地說起這些美食，看小黑聽得口水嘩啦的，又壞心眼兒地說起其他目前根本沒條件做出來的食物。

    兔國上下五千年的文明，與不屈的意志與頑強的精神齊名的，便是從未斷絕過的對美食的追求了。

    要說其他的可能還有點詞窮，說起美食，言玥可就不怕說完了沒得說啦！

    最后說得小黑眼冒金星，晚上睡著了都在做夢嘀咕自己該先吃哪個。言玥聽得好笑，也有心情思考起明天要如何處理那些棉花和西紅柿了。

    而且按照小黑的說法，如果她還能活著等到神靈恢復神力的時候，說不定她真的還能回地球看看故人呢。

    小黑說棉花稻谷西紅柿這些都是神靈從地球帶回來的（小黑故意美化了），這也算是吃到家鄉的土特產了。

    言玥心感安慰，懷揣著對未來美好的期待閉上眼睛。

    正當感覺到困意包裹住她的時候，一道靈光突然閃現，言玥一下子驚醒了。

    迫不及待想要去問小黑，可聽著鳥窩里傳來的小呼嚕聲，言玥又按捺住了沖動，強行將那股窘意壓下去。

    因為懷揣著這個問題，言玥翻來覆去很晚才睡著，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都錯過了平時外出散步的時間，小黑也不知道去哪了。

    沒辦法，她只好先去菜園里摘了一束鮮花，又去廚房準備了兩樣點心和蛋羹端去神殿做早課。

    知道神靈是真的存在的，言玥準備祭品更用心了，同時也猜測之前消失不見的祭品并不是被她以為的不知名小動物偷吃了。

    畢竟神靈再虛弱，應該也不會任由一只小動物在自己的神殿里來去自如吧？

    既然作為伴生神鳥的小黑都那么愛吃，想來神靈應該也會有些喜歡。

    到了神殿門口，言玥深吸一口氣，盡量做到平常心地看待神靈。

    剛開始知道自己當作樹洞嘮嗑的神靈居然真的存在，言玥肯定心里還是有一點不適應的，更多的自然是抱歉。

    不過面對著口不能言眼不能看的神像，言玥還是很難真正把祂當作“人”，所以在小心觀察了一番后，輪到禱告時，言玥一時不察，又犯了話嘮的老毛病，努力放空大腦憋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冒出了自己想要問小黑的那個問題：“石板書上記載黑鳥是你的伴生神獸，那它看見的一切，你是不是也看見了？”

    比如她洗澡，換衣服那些。

    言玥細白的臉頰微微一紅，還有點郁悶，以及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跟小黑相處的無措。

    她已經習慣了和小黑的親密，可想到神靈能通過小黑感知到這份親密，言玥腳趾頭都要摳破鞋底了。

    神像自然是沉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