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
高苒深吸一口氣,思緒再叁,選擇忍了。 趁服務員端上冰粉的時機,起身,拎起手袋繞過幾張小桌朝門口走。 店里人來人往,堵得滿滿當當,料想趙嶼森一時半會也擠不出來。 誰料,他身手倒是敏捷,右手撐桌,在食客驚訝聲中,身姿敏捷,一躍穩穩落在她面前。 男人斜靠在墻壁,雙手環胸,睨著黑眸看她,笑容曖昧流蕩,整個一悠悠忽忽二世祖。 “我來呢,是好心提醒高小姐一句。如果并不打算和那位季商人結婚,就不要任由小報雜志亂說。否則被人拿捏到痛處,以后還不知會怎么死?!?/br> 說畢,理了理上身花里胡哨府綢襯衫,推開敞亮玻璃門,仰頷吹口哨大步離去。 昏時剛過六點,季言照例開車來工作室接她,兩個人再一道去醫院,陪季老太太吃飯聊天散悶。 這些時日,高苒雖沒有答應季言,但常常會抽空和他去醫院。 那位躺在床上鬢發如銀的老婦人總令她想起自己的爺爺和奶奶。 月光迷蒙映落車窗玻璃,回到住宅已近深夜,她疏冷對男人道了聲再見,剛要開車門,一雙如藝術品般修長優雅的手驀地橫在眼前。 男人掌心捧著一鐵皮小盒子,當著她面打開,里面累簇簇擠滿鴛紅色紙星星。 不過年歲久遠,紛紛褪了色,暗淡宛如埋在心口揮之不去的朱砂痣。 高苒瑩潔無暇面龐泛起一絲疑惑,側眸,翦水秋瞳靜靜凝向他。 “苒苒,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槐花街轉彎口的火鍋店?!?/br> 即使過了快十年,那場景仍歷歷在目。 油膩嘈雜的等候區,她穿著藍衫白裙的夏季校服,乖乖梳著齊至眉毛的平劉海,左胸口金色?;瞻蛋甸W光。 周圍同學都在打鬧嬉戲,只有她彎起一截雪頸,靜靜在折紙星星。 清麗出塵,遺世獨立。 “那天我本來要抓小?;丶?,可是鬼使神差,我走到你面前,在你身旁坐了下來??墒恰圮?,你一直沒有注意到我,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一眼?!?/br> 男人話語故作輕快,可這輕快里卻有一抹酸澀。 經年暗戀不得的酸澀。 如若可以,他寧愿不要當年的驚鴻一瞥,這樣也不會日后夜夜受此折磨。 高苒錯愕,關于高中時期發生的事大多已經模糊,隱約記得有一次季桑桑非要拉她去參加同班同學的生日會。 那還是她第一次參加別人生日會,可記憶也就到此為止。 她早忘記那天是為哪位同學慶祝生日,更遑論季言是否也在場這些小細節。 從小到大這么多年,她從未對身邊異性過多留意,除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吃火鍋,我討厭油膩的食物,但苒苒,因為你在,就足以讓我將所有不喜歡都變為喜歡。 “苒苒,我同你道歉,上次向你提出形婚,那是假的。早在我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我就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如果你可以給一個初識不久的男人機會,為什么不能把同樣的機會給我呢?苒苒,倘若你能給我機會,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來愛你,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傷害?!?/br> 他知道這些時日,高苒遲遲沒有答應他的求婚,原因都是那個遠在內蒙古的男人。 不愿再等,也不能再等,他不想等來等去得到的是生生拒絕,那倒不如坦露心胸,讓眼前女人知道他的真實心意。 告完白,季言視線緊緊看向副駕的高苒,車內靜得落針可聞,他卻能聽見快要躍出胸口的心跳。 高苒抿唇,想起季桑桑笑話過季言是個十級孤獨者,會常常獨自去槐花街吃火鍋,都不知道被記者拍到過多少次。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他做出這些反常舉動,竟會是因為自己。 她櫻唇微綻,“最近有位腫瘤方面的權威要來北京,我幫你約到了期。我想我能做的只有這些,至于你之前提到的形婚,包括剛剛的那番話,對不起,我都不能接受?!?/br> 一番話瞬間讓車內氣氛降到冰點。 “苒苒,你一定要這樣么?那個齊毅就讓你那么念念不忘?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灑脫的高苒么?” 季言笑著張口,聲音卻哀怨之極,他勉勵讓自己保持冷靜,不做出任何過激的動作。 面對男人一連串提問,高苒平靜如秋水的面頰驟然泛起漣漪,不可否認,她被季言說中了心事。 她沒有為自己多辯解什么,只是將鐵皮盒子留在車上,利落推門下車。 東方既白,一線冷光在天幕鋪展,枯草尖濕冷露珠滴答滴答輕響,矗立道路兩旁細長夜燈紛紛熄滅。 季言坐在車里,打在臉頰上暖意燈光遁去,只剩下冷然的狠戾,他最后一次抬眸看了眼十七樓那扇漆黑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