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然后青年聲音穿過轟鳴聲傳進他耳朵里,無甚起伏,甚至帶著些彬彬有禮的耐性,像體貼地為他解釋現狀:“這是還給您的,酒,窒息,還有一記耳光——抱歉,我不擅長動手,害您自始至終清醒地承受這些,很難受吧?!?/br> 秦殊在他身前蹲下來,有些厭惡地用一根手指別過他的臉,讓他聽手機上的一段錄音。 沒幾分鐘,雜著衣料摩擦的響動,連人聲都不算清晰,卻像在他耳邊炸了一道雷——是他自己的聲音,醉酒之后神智不清的話,下三濫的侮辱和威脅。 放到一半的時候秦殊皺了皺眉,像是不忍心再聽下去,暫停了錄音文件,又重新按下錄音鍵,舉話筒似的把手機放到他嘴邊,低頭迎上他的視線,輕聲問道:“第一個問題,我想采訪一下這段錄音的始末?!?/br> “……別想拿這個威脅我?!蓖蹶蠌难揽p里擠出一句話,突然毫無征兆地捏緊拳頭朝他揮過去,卻被青年截斷在半空,往后一摜,反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看著秦殊的表情,無端一僵,有些不敢輕舉妄動——這個人對他的任何反應都無動于衷,帶著某種亡命徒般無所謂的平靜,卻握著他的底牌,像個冷漠的瘋子,反而令人恐懼。 “不想回答就算了,”秦殊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繼續道,“第二個問題,聽說您的父母都是農民,省吃儉用供您讀了這么多年書,一直以您為榮……如果他們知道您是個借職務之便侵犯學生的慣犯,靠學術造假上位,會是什么心情?” “你在說什么?!”王晗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倉皇反駁,“什么學術造假,你少污蔑我,我也不是什么慣犯,這次只是意外……” “意外被錄下來了,還是意外碰上惹不起的學生?”秦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給他辯駁的機會,自顧自往下說,“第三個問題,聽說您找好了下家,要調職去N大——如果那里的老師知道您學術不端,連博士論文都是找人代寫的,為人又德行敗壞,還會不會愿意接收您這樣的社會敗類呢?” “這是家母的名片,您應該也認識,”他從手機里翻出張圖片,放在王晗眼前晃了晃,眼神冷得像看一具腐尸,“別緊張,您也說了,剛才那些只是傳聞——是不是傳聞只有您自己知道了,只是以后您走到哪里,這些傳聞就會傳到哪里,直到傳遍整個學術圈,您的親人、長輩、同事、學生,甚至未來的妻兒子女,都會和傳聞一起認識您的?!?/br> 看清屏幕的那一瞬,王晗的表情徹底變成一片死灰,卻還要不甘心地掙扎:“……你等等,林蕪明明答應我了,只要我離職,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鼻厥庹酒鹕?,眼底閃過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軟笑意,語氣卻冷得像刀,扎進他萬劫不復的判決書里。 “老師,你就死在‘傳聞’里吧?!?/br> 第103章 人魚 如果非要論脾氣好還是不好,林蕪自認為他是個好脾氣的人。 所以當他拖著興致缺缺的大腦熬完兩節課、走進先前約好的空教室卻沒有看到秦殊時,他的第一反應也無關乎生氣或失望,只是走到他的行李箱旁坐下來,默默思考秦殊這時候能去哪。 “噢,同學,這是你的行李箱吧,”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坐在教室另一角自習的男生卻突然轉向他,遠遠拋過來一句話,“你的手機在后面充電,看見了嗎?之前坐在這里的人說他有事出去一趟,讓我幫忙看著,到時候給一個藍頭發的人——你的頭發是藍色吧?” “是我,室內看起來可能不太明顯,”林蕪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機屏幕,伸出根手指繞著劉海,隨口問道,“他說過自己去哪了嗎?” “好像沒有,但他看起來挺從容的,應該不是什么急事吧……” 能根據“看起來”判斷他哥的真實情況就有鬼了——林蕪道了聲謝,暗自腹誹——兩節課也不過一個半小時,等不到他下課也沒有告訴他緣由,這一系列行為本身就很不符合秦殊的性格。 算了,總會回來的,現代通訊手段發展迅速,倒也不必因為失聯那么幾分鐘而惴惴不安。 他給秦殊發了條消息,告訴人自己還在原來的空教室等他,刷了幾分鐘的手機沒等到回復,便索性扣下屏幕,趴在桌上聽著歌出神。 是首他自己作的曲,被迫出差前最鉆牛角尖的那幾天寫的,用吉他彈了基礎的旋律錄下來,還沒填詞,現在聽來苦澀得嗆人,比印象中還要矯情。 他閉著眼聽了一會兒,卻怎么也回不到當時糾結不安患得患失的心境里,最終還是伸手切了歌,決定讓這首曲子永遠終止于半成品——讓一個已經走出死胡同的人為賦新詞強說愁,還是太自找沒趣了。 就像現在他已經不會為了取悅秦殊而去染自己并不那么喜歡的黑發,拋開情愛里的諸多矛盾命題,至少在染發這件事上他攢足了盲目的自信,知道不管他把自己折騰成什么顏色的雞毛撣子,秦殊都會溫溫柔柔地說適合他。 于是他又拉過一縷額前的頭發,瞇著眼看了看,然后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放任自己沉進漫無目的的神游里。 每當這種時候,人對時間的感知就會變得模糊,就像學生時代明明只想趁課間瞇幾分鐘,再睜開眼卻已經過去半節課——他一度懷疑自己睡著了,卻又被尚未失控的思緒自我駁回,迷迷糊糊間感知到又一次鈴聲響起,之前那個男生離開了,門被關上,不知過了多久又有過堂風拂過他耳朵,好像是有誰開門進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