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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拔針有點兒疼,”林蕪有些別扭地反手摸出耳機戴上,把手機連同耳機盒一起放進衣兜,按著冰涼的手背往外走,“你接著說……” 第91章 煙花余燼 “為什么高興?” 短短五個字浮在夜色里,像煙花燃盡的余煙,緩緩彌散開去,無聲提醒他幾分鐘前那些溫度與動搖是真實存在的。 只是當時的答案未經思索,現在電話掛斷,他望著流云緩行的夜空,又覺得還有更好的回答。 比如分隔兩地,能緩解許多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掛念。 再比如他看著對方發來的瑣碎日常,有時會產生些身處其中的錯覺,像是也有幸觸及了某種具象的未來。 但這些略顯感性的答案沒來得及落成文字,電話里他只說“因為知道你在做什么,能放心些”。 那時候林蕪似乎恰好走出醫院大門,話筒就灌進些許風聲,讓話里的情緒變得模糊不清。 “可是哥,那時候我說要跟朋友去喝酒,或者去什么亂七八糟的特色店通宵,你也不會過問的?!?/br> “我那時候還以為你一點兒都不關心呢……” 話音微啞,拖著有些黏連的尾音,恰到好處地讓人心軟,又不讓人覺得是真的有意追究。 沒給他辯解的機會——或者該稱之為沒有為難他——說完這句撒嬌似的控訴,電話那頭便傳來車門打開又關上的動靜,林蕪說“上車了先不聊了”,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到酒店再給你打電話”。 林蕪說的有一半是實話。 那個時候他確實有意放養對方,想通過刻意為之的冷落讓人“死心”,離開他這個行走的危險區,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起初連聯系方式都刪得一干二凈,就更遑論追問對方的私事。 后來微信是加回來了,但他依然秉持著不給人留希望也就不會造成失望的想法,只單方面接收林蕪發來的消息,給出與“已閱”大同小異的回答,而不去問那些對方沒有主動告訴他的隱藏信息。 現在其實也不會,就像這次分隔兩地,他唯一知道的信息還是林蕪主動告訴他的——雙人房,兩張床——哪怕這條信息煩得他后悔沒給人裝監聽器。 結果一脈相承,內里的原因倒是轉變不少。后來他對林蕪更多的是尊重,有意收斂自己那些不合時宜的控制欲,同本能背道而馳,不去打擾金絲雀與生俱來的自由——時至今日,又多了些過分珍重催生出的如履薄冰。 所以剛開學的時候他不會過問林蕪和誰去酒吧做了什么,現在也不會問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和那位老師又有何交集。 只能多打幾個電話,發些有的沒的消息,將控制欲圈限在正常范圍內,謹慎地占有對方更多時間,像個第一次沉入愛情的高中生。 秦殊倚在欄桿上,垂眼望著樓下來往的行人,看見一對走出圖書館便急于牽手的情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有時候林蕪陪他來圖書館自習,一直待到臨近閉館,走出大門的時候也會自然而然地靠上來牽他的手,仗著夜色的遮掩“為所欲為”。 但現在人不在身邊,幾分鐘后他還要一個人回寢室——微妙的寂寞感漫上來,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只好拿起手機,又點開林蕪的朋友圈,把那些都要看爛的內容再看一遍。 對方的朋友圈和他全然不同,豐富得多也有趣得多,足夠他消磨閉館前的十幾分鐘——大多是隨手拍攝的照片,倒是沒有攝影師會有的職業病,畫面和內容都挺隨意,從“連續拍了一周的月亮”到“畫了昨天做的夢”,配一兩句簡單的解釋。 有時也單純地分享生活,發些校會聚餐之類的照片,像個大大方方把其他人領進自己世界的小孩子,毫不介意被世界探索,也并不要求誰來稱贊,很自在的狀態。 還有幾句是僅他可見的,只有文字的語焉不詳的情話——一到他這里就變得讓人捉摸不透起來,也算一種變相的偏愛。 閉館的提示音緩緩響起,他看了一眼時間,想這時候林蕪應該正在回程的出租車上,便又給人發了個貓探頭的表情包——當然是從對方那里順來的——驗證自己的猜想。 林蕪沒有回復,大概是感冒了怕暈車,暫時沒有看手機,塞著耳機靠在車門上聽歌。 這個畫面浮現在腦海里的時候秦殊愣了愣,自嘲似的在心底里搖頭,想他自己其實也很矛盾,自始至終的表里不一。 一邊道貌岸然地說著放養尊重不打擾,一邊又竭盡所能地去“了解”林蕪,近乎病態地從細節處推知對方的生活。 就像兩年前分隔兩地的時候,他想送林蕪回到正常的世界,親手刪了聯系方式,卻又忍不住從共同好友那里打聽林蕪的近況,買三小時的慢車票從小鎮回去看對方一眼,甚至不敢暴露蹤跡,只遠遠地安靜窺視。 林蕪總調侃自己是小跟蹤狂,多少沾些偷窺癖——可他又何嘗不是呢。 現在回想起來,他依然覺得當時的自己勇氣可嘉。 至少現在再要他這么斷然離開、只能窺視而沒有上前的立場,他顯然是做不到的。 就像擁抱過暖源的人不愿回到冰天雪地里,嘗過甜頭也很難甘心忍受百年如一日的孤寂苦澀,食髓知味罷了——那些彼此纏連的未來從林蕪嘴里說出來,就變成他心馳神往的幻想鄉,只是想象都會讓人上癮,不愿再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