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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對方要回答什么,他大概不會選擇問出這個問題——接下來的十分鐘里,方一巡一邊往嘴里扒飯,一邊用一種曖昧不清又娓娓道來的語氣,給他描述了一遍他喝斷片之后的種種行為。 比如是睡著之后被他哥抱回來的,知道人要走了又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八爪魚似的抱著秦殊不讓人離開,嘟嘟噥噥黏糊不清地撒嬌——倒是挺好哄的,至少很聽秦殊的話,被人安撫兩下就知道自己爬樓梯上床,還頂著被子跟人說“晚安”,顛來倒去地說了十幾遍,像什么睡懵了之后軟乎乎的只知道咧嘴笑的小柴犬。 比如秦殊一走就變得不聽話起來,幾次三番地試圖從床上爬下來,平衡不穩又沒有抓欄桿的力氣,險些從床梯上滾下來,把他們幾個室友嚇得不輕,只能輪流看著他,生怕人出了什么意外被迫全寢保研。 再比如下了床之后也不安生,誰路過就黏上誰,然后用誰都聽不懂的語言撒嬌似的說話,聲音黏糊糊的,像是每個字都黏在了一起,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停頓,也不知道秦殊是怎么理解的。 “還抓著別人拍合照,挨個拍了一輪,拜托,不是誰都像你這么上鏡,能仗著長得帥為所欲為——不過說真的……”方一巡咽下嘴里的飯,然后用一種微妙的、介于害羞和別扭之間的語氣補充道,“真的挺可愛的,我有點兒理解秦哥為什么唯獨喜歡你了——要是學姐這么跟我撒嬌,我肯定也受不了?!?/br> 林蕪看著手里不知何時被他捏皺的礦泉水瓶,張了張嘴,半晌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揉著耳朵干巴巴地吐出一句,那你最好別愛上我。 “我哪敢啊,”方一巡似乎沒察覺他復雜的心情,自顧自沉浸在“學姐也這么跟我撒嬌”的白日夢里,“再說了,我對男生沒興趣?!?/br> 林蕪垂下頭看了他一眼,沒心思揭穿他的春日遐想,苦于接受自己喝醉之后是個幼稚鬼的事實。 畢竟是混血兒,成長環境又特殊,搬家、轉學甚至出國對他而言都算家常便飯,就免不了經歷一茬又一茬從零開始的社交,以至于哪怕不刻意去培養,他處事交友的風格也會比真實年齡更成熟些——喜歡他的人說他溫柔情商高,善解人意也擅長照顧人,不喜歡他的人則評價他為中央空調,說他有時候太浮夸,用好親近的假象來欺哄他人,背地里說不定另有企圖。 但至少昨天之前不會有人說他“可愛”……除了秦殊,這個他唯一能自然而然撒嬌、理直氣壯地行使年幼者特權的“哥哥”。 他抓了抓自己亂翹的頭發,被福至心靈的直覺驅使,轉身拿過手機,果然看到屏幕上幾句意料之中的調侃,來自昨天一起聚餐的同事——人是不同的人,說出的話卻大同小異,問他酒醒了沒有,昨天被他抓著拍下的合照還在手機里,用不用發給他。 他喝多了容易臉紅,大概還會浮腫,又是燒烤攤的死亡頂光和前置攝像頭的死亡角度,想也知道成果不會太好看……林蕪在心底里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反而有點兒想開了,就懷著某種破罐子破摔似的好奇心回了幾個“好”字。 沒過多久就收到幾條回復,意料之中的死亡合照,有幾張糊得像是被攝像頭偶然殃及——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喝醉之后那么幼稚,自拍只會比剪刀手,瞇起眼睛笑得像什么傻乎乎的犬科動物,頭發也翹得亂七八糟。 還喜歡往別人身上貼,像是距離意識也被酒勁沖干凈了——怪不得他依稀記得后來秦殊跟誰換了座位坐到他身邊,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他的橡皮糖行為。 清醒過來的橡皮糖伸了個懶腰,點開唯一一個置頂的聊天框,看到五個小時前秦殊問他睡醒了嗎,三個小時前轉發給他一份他之前想要的??Y料,一個小時前又問他是否要一起吃午飯,仿佛能透過寥寥幾條消息看到心上人溫柔注視他的目光,心情就跟著放晴幾分。 他畢竟是林蕪,一向沒那么在意別人的目光,確定沒給其他人造成什么困擾之后就想開了,轉念思考起“秦殊會不會吃醋”這個讓他既忐忑又有些期待的命題來,就試探著發了個表情包表示自己醒了,起身打算下床。 ——把前一晚發生在兩人之間的矛盾與轉折忘得一干二凈,甚至沒有分神去回憶。 - 半個小時后林蕪坐在校會辦公室的角落,就著一盒甜牛奶吃路上順手買的面包,一邊檢查剛才接收到的視頻素材,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宿醉反應還沒完全消退,喉嚨澀得厲害,吃吐司都險些被噎著。 但他的副部長昨晚沒去聚餐,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依然視他為一眾新手干事里唯一有基礎的可造之才,打算趁著這次辦十佳的機會把新宣的一條龍工作都教給他,顯然已經把他當成未來接班人培養。 他倒是沒什么意見,就當是把秦殊走過的路再走一遍,也樂在其中,只是頭疼得厲害,看著屏幕上未經處理的舞臺打光有些眼暈。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林蕪放下手里只咬了兩口的吐司,打算趁人還沒來先閉目養神一會兒,免得等會兒影響工作。 然而還沒等他找到合適的姿勢,不遠處就傳來門把被擰動的響聲,隨后是兩下不緊不慢的敲門聲——他沒鎖門,也不知道門外的人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地敲兩下,像是怕打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