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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是開燈機器?” “因為看恐怖片要關燈烘托氛圍,但有時候他們害怕,又會要求開燈,我剛好坐在開關附近的位置,”秦殊把一只掉落的斷手撿起來,放回手術床上,似乎覺得很不能理解,“結果那天晚上我的工作就變成‘在其他人一起說害怕要開燈的時候把燈打開,等那一段過去再重新關上’——還有拿外賣,因為他們不敢半夜開門,又想吃燒烤?!?/br> 房間里的手術燈很逼真,白森森地勾勒出他的側臉輪廓,看起來比平時更清冷,像個融不進煙火人間的人造人。 但充滿煙火氣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又并不讓人覺得突?!粫谥勒嫦鄷r無端覺得落寞,想他站在人群里扮演某個討喜角色的時候,會不會也有一瞬的不清醒,產生自己也身處其中的錯覺。 第71章 寵溺 鬼屋的后半程比想象中平淡許多,只是單純地通過迷宮和“鬼打墻”延長游客身處其中的時間、體驗翻倍的驚悚。 但“讓處于緊張狀態的人驚慌失措找不著北”之類的策略對秦殊無效,走迷宮也就變成了尋常的摸黑走路。唯一的障礙是路上零落分布的斷手和血衣,在陰森跳動的慘白燈光里時隱時現,讓人一不留神就被絆得踉蹌。 起初他還有耐心借著燈光仔細辨認,提醒林蕪當心腳下,到后來索性順著對方的意思放慢腳步,緩緩摸索著穿過曲折窄路——如果忽略周圍生硬的恐怖氛圍,甚至還有幾分熱戀期情侶閑時散步的膩歪。 那時他已經看出某只小狐貍是裝作害怕,心里大概只想著拖延獨處時間,卻也沒有拆穿,反倒好脾氣地予以配合,緊緊牽著對方的手溫聲哄了一路,直到走出鬼屋才松開,略顯無奈地揉了揉林蕪的頭發:“你啊……” 狐貍笑得眉眼彎彎,還用柔軟的發頂蹭他手心,就讓他的后半句話毫無懸念地融化在空氣里,變成縱容的輕笑。 “走了快半個小時啊,”走到出口處的時候林蕪看了一眼時間,看起來絲毫沒有是自己在拖延時間的自覺,語氣平常地說,“也是,我們其實走得挺慢的,這么走都能到十分鐘到話他們的獎品大概會不夠發——嗯?你是什么……” 秦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時不能確定他說的是什么——對面是幾個挨成一團的玩具攤,陳列在通向游樂場深處的道路上,像童話世界里一小簇世俗又繽紛的花,形色各異的氣球與發光玩具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孩童。 “哥哥,”林蕪就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學著小朋友的口吻一字一句地模仿,“給我買一個嘛,就一個,回家我會做家務的……” 他實在很擅長這樣的伎倆,話音聽起來甚至比真的小朋友還要甜軟,像將化未化的冰淇淋,下一秒就會淌下草莓味奶油似的,饒是秦殊從小帶著他長大、早已習慣了他幼于真實年齡的嗓音和說話方式——或是撒嬌的方式——也還是被那句“回家我會做家務的”戳得一愣,然后忍不住彎起嘴角,抬手撫著眉心點了點頭,語氣十二分的寵溺,也像在哄小朋友:“好,今天輪到小蕪洗碗……想要哪個?” 畢竟是個成年人了,林蕪也早過了想要彩色氣球或是發光魔法棒的年紀,只是單純地享受哄與被哄的過程,拉著秦殊在幾個攤位前轉了兩圈,最后還是在人最少的那一個前停下腳步,指了指他第一眼看到的小東西——是個帶著夸張毛絨耳朵的發箍,看不出具體是什么動物,但比起貓科似乎更像犬科。 “您好,要這個,”秦殊拿起毛絨發箍,怕鬢發斑白的攤主婆婆聽不清他說話,還是蹲下身,體貼地提高音量,“多少——嗯?兩個都要嗎……” 后半句是對林蕪說的——始作俑者不知動了什么念頭,又趁他問價的間隙往他手臂上套了個發箍,這次的物種倒是很明確,白毛粉耳朵尖兒的兔子,大概很討上幼兒園的小女孩喜歡。 “嗯,都要,”林蕪就忍著笑意點點頭,搬出先前撒嬌的語氣套路他,“要哥哥陪我戴嘛,一個人戴會被大人嘲笑的?!?/br> 五分鐘后林蕪如愿以償,將秦殊拉進人少的小路,在抱著彩虹愛心的合影玩偶旁停下來,自己都覺得剛才的行為太幼稚,很不符合他的實際年齡或是他在別人眼里的形象,還沒來得及開口先自己笑出來,緩了好幾秒才收住,指指秦殊手上的毛絨發箍,繼續煞有介事的角色扮演:“哥哥幫我戴嘛……” “之前是誰說的成年人要矜持,不會再動不動跟我撒嬌來著,”秦殊用發箍上的兔耳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意味深長的視線就順著頸線緩緩上移,直到對上他的目光,才收起視線里該歸屬于成年人領域的那一部分,攤出不摻雜質的對待孩童的寵溺來配合他,“那我們小蕪喜歡哪個?” 林蕪抿了抿唇,垂眸望著他手里的兩個發箍,似乎真的陷入糾結——心里想的卻是全然不相干的另一件事,關于秦殊對待他的方式似乎發生了某些改變。 以前他這樣“撒嬌”的時候,即使是時間倒流回十年前,同樣是站在游樂場里、面對同樣的情境說同樣的臺詞,秦殊大概也只會溫和地答應他的要求,盡到一個耐心兄長該盡的義務。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陪他胡鬧,眼里溫柔的笑意都要溢出來,像春日初融的池泉,又摻進大量濃稠又甜膩的、符合游樂場氛圍卻不該出現在他目光里的溫暖糖漿,讓人自然而然地陷進去,快要被純善無害的深情淹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