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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直接面對林蕪的時候,秦殊的內心想法和外在表現總是毫不相干的兩套系統——就像現在他醋得心煩,只想趕緊把不知分寸的后輩推回前同班同學身邊,臉上卻還是端起一副光風霽月的溫潤模樣,笑著點點頭:“這么巧,你一個人嗎?” “啊,不是——還有個朋友,她去洗手間了,我來前臺看看菜單?!?/br> “嗯,這里的海膽壽司不錯,有興趣的話可以嘗嘗?!?/br> “好嘞——還有什么推薦嗎?” “有個甜品拼盤,女生應該會很喜歡?!?/br> …… 林蕪就支著下巴默默看他表演,心想他哥隱忍不爽的模樣真好看,端起茶杯的動作明明很斯文,眼神卻冷——倒也沒有真殘忍到讓室友獨自面對心情欠佳的假面人,過了一會還是出言接過話頭:“所以呢,還打算表白嗎?” “算了算了,改天吧……啊,她回來了,那我也過去了,拜!” 小狐貍伸出爪子揮了揮,目送臨陣脫逃的室友回到“女神”身邊,又笑著看向對面的人,意味深長地問:“不高興嗎?” “吃得差不多了,我們先走吧,免得再撞見了尷尬,”秦殊平靜地答非所問,“我去結賬?!?/br> 林蕪就跟著起身,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也太慫了,明明昨晚我們寢室一起給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設來著,居然一見面就垮了……” 怪不得昨晚林蕪格外安靜,不給他發消息也不像往常那樣找他去樓梯間。 然而有失態的教訓在前,秦殊到底也沒再貿然顯露出醋意,不感興趣似的點點頭,低頭確認付款信息,卻又抽空配合著接話:“做什么心理建設了?” 店里的裝修是木質風格,前臺貼了花花綠綠的復古海報,點一盞昏黃燭燈,燈光傾瀉而下,勾勒出青年端正好看的側顏輪廓,長而直的眼睫盛了燈色,顯出茸茸的質感來——視線撞上他眼底晃動的暖色,林蕪的思緒就陡然一頓,不期然回想起幾分鐘前秦殊借茶杯掩飾的冰冷眼神,寒意陰晦徹骨,與在他面前顯出的澄明與溫暖大相徑庭。 那是月亮的陰暗面,唯獨不會對他展現,卻也只有他能察覺。 “發什么呆呢?”秦殊結完賬,半天沒等到他應聲,有些不解。 “啊,沒什么,都是些無聊的話——回學校吧,我還有本想借的書,不知道圖書館有沒有?!?/br> “嗯,走吧?!?/br> “走之前再買個冰淇淋吧,今天不冷……” “好,好?!?/br> 第23章 搭訕 工作日的上午,圖書館人并不多,秦殊帶林蕪去了自己常坐的位置——開學時候他被金毛狐貍纏上的地方——靠窗,窗外是大片長到三層樓高的爬山虎與梧桐葉,位置偏僻,暫時還沒有別人來坐。 林蕪的興趣和他在學校學什么從來無甚關系,在F國學美術時迷上茶道品鑒與戰爭史,近來回國學外語,卻又對陶瓷藝術感興趣,抱了本足有三指厚、看起來無人問津已久的陶藝圖集來,啜著咖啡一頁一頁地翻。 秦殊對他的安分深感欣慰,打開電腦瀏覽后輩發來的策劃案,偶爾修改幾句,鍵盤就發出幾不可聞的細碎響動來。 他一向心靜,做事時總是很專注——即使工作本身并不需要如此投入,也會給自己套上平心靜氣的面具,將慣常死水微瀾的狀態帶入工作中。 偏偏林蕪和他正相反,是個精力格外溢出、樂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多動兒童,看書之余大半的心思都留給他,時不時從古樸圖集里抬起頭來看他一眼,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就漾開來,像在賞玩一件近在眼前的藝術品。 他在想小時候借住在秦殊家,二樓朝南的書房里,剛上初中的秦殊在一片和煦陽光下看書寫作業,他就待在一旁纏著對方,鼓搗些畫畫之類安靜的事打發時間。 那時的秦殊已經比同齡人高出一截,坐在那里像一株抽枝的蘭草,或是還未長成卻已經顯出修長端方的竹,稚氣未脫的臉上神色沉靜,讓人聯想到墜飾上紅繩牽連的玉菩薩。 他就看得入了神,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也毫無知覺,直到秦殊發現他安靜地反常,放下筆來問他怎么了,才恍然回過神來,張手抱上去,摟著對方的脖頸叫哥哥,軟著聲音說哥,你真好看。 能讓他專注入神的事物不多,但只要同秦殊扯上關聯,他虛浮散亂的思緒就會著了魔般沉淀下來,黏在對方身上不愿抽離。 就像現在秦殊明明只是坐在那里,穿一件尋常的淺色襯衫,面無表情地低頭工作,他也覺得映在對方眼底的屏幕熒光像月色,而窗外搖曳的梧桐是背景,一幅畫就這么不知不覺落進了心里。 人漸漸多起來,他們附近的位置也開始有人坐。他想起專業課還要借兩本外語讀物,便給秦殊發了條消息說自己下趟樓,抱著那本過分厚重的圖冊集走了。 幾分鐘后回來,就看見秦殊已經合上電腦,正用平板看著什么網課,手邊沒有筆,卻放著一張密密麻麻寫了字的便簽——淺粉色,有些突兀。 察覺他走近,青年抬起頭來,無奈似的笑了笑,將便簽推到他面前。 “小哥哥你好呀!經常在這個位置看到你,關注你很久了,突然發現我們看的是同一套網課,我也是學金融的,可以加個好友認識一下嘛?一起交流學習心得組團考研也行呀”——最后一行留著聯系方式,還有一個小小的手繪笑臉,字跡端正娟秀,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