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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附近有條沿河的古街,一排清吧,天黑以后很有意思,”小騙子眼角一彎,笑得純善無害,“街上有家餐館,恰好是我室友家開的,江南菜,順便去捧個場吧?!?/br> 也不知他哪來這么多“恰好”。 “走吧,”秦殊看著他的發尾,覺得那小辮子都要翹起來,一時沒忍住,還是上手摸了一把,“但你不能喝酒?!?/br> 還記得他裝醉騙吻的事呢……林蕪聞見他手腕間淺淡的洗衣液味道,饜足地瞇起眼,又有意無意地湊上去蹭蹭,一口答應下來:“好啊,不喝?!?/br> 天還亮著,燈卻已經點起來,作舊的雕花燈盞雜著早兩年流行的小霓虹燈,紅黃一片,偶爾又躥出點兒別的顏色,岸上一行水里一行,讓人能想見天黑透后的光景,大約更熱鬧。 水鄉的房檐偏低矮,屋子是層疊錯落的,如果不是邊上有樹,甚至很難判斷兩家之間的空隙究竟能不能通行——兩個人慢慢悠悠繞了小二十分鐘,才循著林蕪室友指的路找到他家餐館,也是仿古的小二層,門口掛著家常菜的牌子,塑料條簾一撩開,撲鼻的就是醋魚熱騰騰的酸香。 老板娘聽說是兒子的同學,還特地多送兩瓶橙汁、一碟現炒的梭子蟹。 還不到飯點,店里人并不多,他們選了二樓清靜沿河的角落,嘗著鹽水花生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過了幾分鐘林蕪又下去,開了視頻通話讓老板夫婦和他室友說說話,聽著家長里短的叮囑,并不羨慕,只是覺得熱鬧有趣,學了兩句本地話,上樓有模有樣地說給他哥聽。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窗外的燈火便愈發明晰,有一小簇燈掛在他們的窗邊,石榴似的,淺紅的燈光就落在少年頰側。 秦殊看著看著,心想幾年一晃而過,他真是長大了。 兩年前那次短暫的見面略過不提,他對這個弟弟真正尚算清晰的印象,其實還停留在高三畢業前,那時林蕪才讀高一,到他肩膀的位置,白得連周圍女生都自愧不如,頭發還不是現在的淺金色,三天一染五天一燙的,仗著年輕瞎折騰。 林蕪是混血兒,又受那對天賦異稟特立獨行的爸媽影響,很多觀念都和常人不太一樣,連穿衣風格都格外浮夸,喜歡繁復的襯衫馬甲,身上飾品丁零當啷響,以至于他一度擔心小家伙轉學到了新環境會受排擠——沒想到林蕪比他想象中還要懂事,為人處事活泛又不偏激,在F國也混得很開,他明里暗里聽見的幾乎都是好話,說林蕪會照顧人、很有趣、成績很好云云。 這些優點他現在也能感覺到,不同的是三年過去,眼前的少年已經躥高許多,心性也更成熟,偶爾視線交接,會讓他恍然意識到星移斗轉,對方早不再是那個只知道黏著他撒嬌的小孩子了。 “哥,想什么呢?”林蕪把一勺蝦仁放進他碗里,撐著下巴問,“在看我嗎?” 秦殊點點頭,坦然道:“嗯,看你變了不少,花幾分鐘適應?!?/br> 小狐貍饒有興致地瞇起眼:“哪里變了,說來聽聽?!?/br> “長高了,也成熟了些,”十足的兄長口吻,“沒那么鬧騰了?!?/br> 言下之意是他不再那么偏執,把“你真好看我想收藏你”之類古怪的話掛在嘴邊了。 沒得到滿意的答案,林蕪也不失落,眼底笑意漸隱,與夕陽沉落的天幕同色——動手給兩人各盛了一碗雞湯,邊盛邊道:“因為過去這幾年,我一直在想,哥……你那么完美的一個人,到底會喜歡什么樣的伴侶?!?/br> 算是把昨晚樓梯間里的話茬續上了。 雞湯澄黃,一星油沫也無,清清亮亮地映出青年半張臉。秦殊偏過頭,望著窗外來往的游人,語氣如常:“想出什么來了?” “想你不喜歡太鬧騰的,”林蕪學著他咬字的習慣道,“不能太黏人,不能太笨,最好有獨立的思想和社交,志趣相投……哥,要求太多,能不能對我適當放低一點兒?” 秦殊越聽越覺得耳熟,想起這是上學期某次孟麒拿著一張量表問他,他隨手選的答案,不覺失笑:“早告訴你別聽孟麒的,還不如直接問我?!?/br> 原本不過隨口一提,沒想到有人當了真:“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同樣的對話在他們之間早不知重復過多少次,只是三年前的答案已經過時,也該換個新的。秦殊呷了一口雞湯,沉吟片刻,道:“我喜歡合眼緣的?!?/br> 這個詞還是從孟麒他妹嘴里聽來的,“問就是不合眼緣,能斬落一切爛桃花”。 林蕪略顯訝異,怔了兩秒才“撲哧”笑出了聲:“哥,你一點兒都不適合這么高深莫測的答案?!?/br> 秦殊也不惱,以手扶額,靜靜看著他笑,過了一會自己也覺得不太合適,忍不住跟著笑起來,縱容之余又摻了些許無奈,令人想起春日初融的池泉,一行水落下,驚起三兩瓣池面的桃花。 “哥,”林蕪就這么看著他,像是入了神,半晌才道,“你笑起來很好看?!?/br> 說罷便放下筷子,一口喝盡杯底的橙汁:“吃飽了,出去走走吧?!?/br> 秦殊瞥了一眼他的碗碟:“才吃這么一點……” “留一半的胃口給小吃嘛?!?/br> …… - 夏末秋初時候,雨總是一陣一陣,天氣預報也說不準——兩人逛了小半條街,上一秒才聽見雷聲悶響,下一秒肩膀便濕了,不得不臨時拐進手邊的店里,避雨,也為找之后的去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