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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面突然變得顛簸,司機哇啦哇啦亂叫,緊接著輪胎明顯碾過一道深溝,車子陷下去再彈起來,我沒有防備,撞到了一個軟軟的物體上,毫發無傷。 我這才發現沈敘的手更早一步地貼在車頂,保持著非常禮貌的距離,砸過去的那一下肯定很結實,但他只是稍稍簇起眉,在我關心他之前說沒事,不要緊。 窘迫的濃度太高,我感激地和他對視,等手機接收到幾格信號,我打開聊天框,說我落地了,遇到一個中國人,他來印度很多次了,現在是我的向導。 男的。 很帥,心很細。 我故意分開發送,就是想氣氣我那木頭男朋友。 “換做是我,我會介意?!?nbsp;沈敘垂眼看著腳尖,“自己心愛的人去和另外一個陌生人旅行,我會醋得要命?!?/br> 他這話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接,或許是七八個小時的飛行混淆了判斷力,我沒有辦法分辨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酒店坐落在白墻、凸起的方磚和針葉植物之間,我們的司機看到這是個高級酒店,拼了命地想加價,堅持他之前說的是二百五十盧比,而不是一百五十,沈敘穩住陣腳,嘴里“納嘟利,吶嘟利”地和他胡攪蠻纏,那位兇猛的筋骨人也就放過了我們。 我把我和男朋友一起定的房間換成了雙床,費用我想替沈敘承擔,作為他擔任向導的酬勞,但沈敘堅持要和我平攤。 “就當交個朋友?!?nbsp;他在鋪滿花磚的大堂挽起袖子,“小謹,房間號?” 我上到蜿蜒回轉的二樓,轉動手腕扭開了門鎖,超高飽和度的房間隨即撞入眼簾,好像整個印度滯銷的布料全被運來裝飾了這里。唯有兩張床,是純凈的白。 色彩不是度假般雀躍的顏色,它陷在紅調深處,我們邁進這里,像邁進某幅壓抑的、精神出了大問題的畫作里。 放下行李,我把今天拍的照片發給男朋友:一張飛機的側翼,云朵拍模糊了,但重點是層次豐盈的天空; 一張是那群印度舞者的身影,四肢彎成極其夸張緊勁的姿態,幾欲骨折,卻具有石雕般的神圣感,像在獻祭。 有嘈雜住在斑斕的畫面里—— 鈴、鈴、鈴。 我凝視了一會兒她們高聳的頭飾和手里擬神的法器,打字問男朋友像不像來勾魂的。 他沒有回復,時差原因吧——盡管印度和中國只隔了兩個小時。 往上拉拉聊天記錄,我的綠色聊天框占據了大半屏幕,問他晚上吃了什么,今天有沒有晚自習坐班,什么時候回來,新德里的住宿定在哪里。 而他,不管我前面說了什么,永遠只會回最后一句。 他說抱歉小謹,你來安排,好嗎? 再往前翻,我抱怨他太冷漠了,猜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他就回復一串意味不明的哈哈哈,說沒有沒有。 一個哈有兩個“口”字,像無聊的魚吐出的無聊的氣泡。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所以我時常在想,到底是什么把那樣一個溫潤有趣的人磨成麻木的教書工具。 “怎么了?你男朋友,他經常忽視你嗎?” 沈敘讀心似的,視線落到我的手機屏幕上。 “他忙著呢?!?nbsp;外人面前,我還是維護我的男朋友,悄悄將屏幕調整到沈敘絕對看不到的角度,“可能在忙學生的事情?!?/br> 在他心里,學生都比我重要。 “你男朋友也是老師嗎?” 沈敘背過身,拉開了旅行包的拉鏈,語氣隨意。 “是的。他是文科班的班主任,叫——“ 我大腦空白,搜尋不到一丁點關于他的痕跡,我調用全部腦細胞使勁使勁地想,掘地三尺地想,但每當感覺快想出來的時候,空白又拽我回茫然。 “我不記得了?!?nbsp;我困惑地皺眉,有股無形的力量阻撓著我的每一根神經去想起他, “我知道這樣說很奇怪,但我真的記不起來,他叫什么了?!?/br> 沈敘的背影僵在了原地。 如果我男朋友能多跟我發點消息,我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尷尬,也不會表現得好像一個連自己男朋友叫什么名字都記不住的感情騙子。 他才是那個貨真價實的感情騙子,兼養鴿能手,我實在想不通,怎么會有人連這次來印度都舍得鴿掉,忍心我一個人在危機四伏的新德里坐反大巴車。 可是,他明明很期待的。我以為。 第2章 喜 [Ananda]. 因為想去看很多地方,所以昨天到達的時候特意交代了前臺,要他們千萬記得叫早,前臺快樂地搖搖頭,說沒問題。我以為會是電話鈴的形式,沒料到他們清晨六點就沖上來砸我們的門,咚咚咚,氣勢磅礴。 印度人的執行力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我急急忙忙地下床開門,學著沈敘的樣子說“吶嘟利”道謝,祈禱住在我們旁邊的鄰居朋友沒有被吵醒。 合上門,我發現自己沒顧得上穿拖鞋,而房間的地,遠遠算不上干凈。腦子里登時飄過許多光著腳丫的游客曾經在這里踩來踩去——啊,渾身不適,我踮著腳在沈敘床沿上歪了一下,再跳到自己的床。 “怕臟的話來印度可不行喲?!?nbsp;沈敘坐起來,懶懶地說。 “沈老師你醒啦?” 我有點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他們敲門聲太大了?!?/br> “沒事,我五點多醒了一次,之后一直沒怎么睡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