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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樣逝去的人始終比不過還活著的人,她知道如果離開的話實在對自己已經逝去的一對子女很殘忍,可是繼續留在這兒的話卻對裴系青更殘忍。 裴系青不多話,總是一個人待著,他一般不刷手機,沒有事情的時候能拿著一個小物件把玩很久,緘默不語的時候就像跟這個世界隔了厚厚的一層屏障,游離于他們所有人之外。 但是平時生活里別人叫他的時候,和他交談的時候,他又會笑,其中內斂的,平淡的,摻著點溫柔和煦的意味,低眉淺笑,給人的感覺很舒心,像陣輕柔的風,吹過的時候恰到好處。 想必他在公司里處理人際關系時的游刃有余也是基于這種態度。 可是同住了這么久,她分明隱秘的看見他眼角彎起時瞳孔深處霧蒙蒙的一片,里面什么也沒有,就像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洞,他們所有人給去的那些遲來的關心和眷存都掉進那個大洞里,變得尸骨無存。她便終于晃覺他的異常,因為他對周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態度。 系青他…是不是也像千雪那樣…… 江夫人不敢往下想,只能想出一個帶他離開這里,然后重新開始的想法。 這里對他們來說永遠都是一個傷心地,充斥著讓人不愿再去回想的悲痛回憶。 “可是系青不是有一位追求者嗎?”江瑋忽然說:“要是那位陸總能打動他的話——” “沒用的,”江夫人打斷他,“已經兩個多月了,你看清系青的態度了嗎?” 江瑋再次嘆氣:“小檀他也……” 病房里的兩人沉默片刻,“那樣也好,”江瑋握著江夫人的手,安慰她:“那就聽你的,以前我也有過將公司重心轉移的想法,現在是正正巧就碰上了,”他溫聲說:“那我們就——” 裴系青在門外沒有繼續聽下去,轉身離開了。 他很冷靜,哪兒也沒去,也沒去找陸明州,在權衡過所有利弊之后,那天他作下了決定。 這件事情是江瑋過了好幾天等江夫人出了院后以才試探性給他提的,江夫人要出國去外面進行后繼治療,兩個老人端坐在沙發上等他回來,詢問他的意見。 他們本來以為他會問為什么,可是沒想到裴系青似乎沒有過多思索,將身上外套脫下來,很平淡的點一點頭:“可以啊?!?/br> 江瑋二人都愣住了。 “你——” “怎么了?”裴系青笑了笑,“忽然這么大陣仗,我還以為發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br> 江夫人訕訕道:“倒也沒有,就是我們本來以為,你會問一問原因什么的……” “姥姥你們決定就好,我聽從你們的安排?!?/br> 江瑋清咳一聲,“系青啊,這次我們遷到國外,會轉移公司重心和面向的市場,很多東西都要轉型并重新整合了,公司里的很多東西和政策肯定都會受到影響,而且這次離開,我們很可能就不再回來這里了,你真的想好了嗎?” 裴系青仍然是那句話,唇角掛著笑,同他們重復道:“我聽你們的安排?!?/br> 江瑋點頭,“那就好?!苯蛉丝戳丝此?,不知道該說什么。 “姥姥,現在恢復得怎么樣?” 江夫人一怔,望著他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耳垂,笑道:“挺好的,也沒什么不適,我自己覺得恢復得還挺好?!?/br> “那就好,但您看起來好像有些憂心的樣子?” “有嗎?”江夫人摸摸臉,有些動容,嘆道:“可能是最近有點累吧?!?/br> “姥姥您剛出院,”裴系青對她輕聲道:“好好休息?!?/br> 江夫人用帕子輕輕擦了下眼角,點點頭:“好?!?/br> 江瑋早在國外物色好了一座依山傍湖的半山別墅,江夫人會先被接過去休養,裴系青和江瑋在這里還需處理諸多事宜。 關于這個消息,陸明州算是最晚知道的那一批。 他找上門的時候裴系青還在加班。 公司里人不多,裴系青辦公室的燈尤其長亮,陸明州干脆就坐在旁邊沙發上等,沒有打擾他,這一等就等到半夜一兩點,他是被裴系青在沙發上輕輕推醒的,“陸總,陸總?” 陸明州在一片昏暗的燈光里驚醒,一把抓住了裴系青的手。 “陸總,”裴系青輕聲道,“你在這里等了這么久,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陸明州喘息著,就像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到現在還殘留這夢里的驚悸,抓著裴系青手的力道很大,直奔主題:“我聽說你要走?” 裴系青微微一笑:“您聽誰說的?” 陸明州的一雙眼睛像狼,盯著他道,“很多人,但是你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裴系青在他的目光下緩緩點頭,“是真的?!?/br> 他說:“再過一陣子我就會離開這里,去國外,我的外公說要擴展市場,去外面發展,”他笑笑,“不過這次去了很可能就不回來了?!?/br> 陸明州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企圖從那張臉上找到一點說謊的痕跡。然后他并沒有找到。 “為什么?”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為什么什么都不說,你又要像以前那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裴系青,”他靠得極近,“你說過會給我機會的?!?/br> “叔叔,我想過了,這樣的話對你對我都好,”裴系青用指尖摸了一些他的臉,意外在眼尾處摸到了一抹濕跡,他有些不相信的看去,陸明州臉上果然沒有眼淚,他便松了一口氣,繼續道:“要是這樣長久的磋磨下去,其實對我們兩個人都沒有意義,長痛不如短痛,叔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