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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燈光自上而下籠罩著兩人,方寸之間一切都無所遁形,驚愕到呆滯的目光、蒼白的臉色、微顫的嘴唇,全都暴露在外。所有的人事物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畫面被完全定格住。 洶涌彭拜的情緒發泄完,發熱的腦子也瞬間降溫,朗頌恍然回神,漲紅的臉色霍然刷白。 說出來了?我都說出來了? 他驚慌無措地看著孫諺識,腦子一片混亂,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剛才是自己的臆想還是真實。 半晌,他出聲打破了沉默:“我——” 孫諺識的身體不禁一晃,然后抬起手按向朗頌的胸口,重重地推了一把。 朗頌毫無防備,被推得踉蹌一下倒退了兩步,甫一站定,便聽孫諺識出聲道:“以后別開這種玩笑?!?/br> 他的聲音微沉,不似平時那般含著懶洋洋的笑意,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話畢,便大步越過朗頌往門口走去。 一股細密的疼從腳掌躥上心口,朗頌雙手緊緊握拳,快速但理智地下定了破釜沉舟的決心——既然話已出口,就沒有收回的理由。 他追了出去,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孫諺識的背影,擲地有聲道:“我沒在開玩笑,很早就已經喜歡上你了?!?/br> 孫諺識已經走到了隔斷前店和后院的小門前,常年不鎖、不關的小門今天卻偏偏關上了,還插上了插銷。銹跡斑斑的金屬插銷又卡得死緊,越是急切地想要開門就越是打不開,而朗頌的聲音已經像烈火燎原,緊追而來。 “我也分得清是什么樣的喜歡,是想親你,想抱你的那種喜歡,不是弟弟對哥哥的那種喜歡??吹侥愫蛣e人太親密會吃醋,會嫉妒,看到你笑會跟著開心,看到你愁眉苦臉會跟著難過,看到你生病難受恨不得替你生病,想照顧你,陪著你,想永遠跟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br> 孫諺識還在用發抖的手不斷地、無意義地擰動插銷,用來發泄著焦躁,用來掩飾自己的恐懼。 是的,恐懼。 甫一聽到那句“我喜歡你”,他的第一反應并不是驚訝、愕然,而是恐懼。一股令人心悸的涼意順著他的尾椎一路向上,凍僵了他的半個身子。 此時此刻,朗頌情真意切的告白更像是洪水猛獸緊貼著在他的身后呼嘯狂涌,他不敢回頭,更不敢回應。只想馬上、立刻離開這里,離開這個讓他方寸大亂的小院。 原本他的心底還保留著最后一絲希望,他想大概是自己過于敏感誤解了朗頌的意思,也許朗頌所說的喜歡僅僅是對兄長的一種仰慕之情,并無其他意思??墒抢薯炞肿昼H鏘,抹殺了兩人的退路,他只能往前面逃。 這門怎么回事!怎么就打不開! 就在孫諺識焦躁至極地想要一腳將面前的老舊木門一腳踹開之時,一只手從身后伸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很快克制住了這股沖動,暗暗屏住紊亂的呼吸,強自鎮定心神。 朗頌站在孫諺識的身后,將手搭在插銷上面,從后面看像是將孫諺識圈在自己的懷抱之中,但事實上兩人之間隔著一步的距離,還能再站下一個人。 “咔噠”一聲,卡住的插銷被拔出,與此同時朗頌的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果是我的話,不可以嗎?” 該來的還是來了…… 孫諺識感覺喉嚨發緊、發疼,好像被利刃深深地劃了一下,半晌,他用粗澀地聲音回答道:“不可以,我不喜歡你,也不可能喜歡你?” 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答案,但親耳聽到孫諺識的回答,那一瞬間還是感受到了如墜深淵的失重感,然而朗頌無暇顧及自己好似被挖空的胸口,擔心地追上了推門而出的孫諺識。 “去哪兒,很晚了?!?/br> 孫諺識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道:“我想我們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鳖D了一下又說,“今晚我不回來了?!?/br> 孫諺識一走,朗頌頹喪地捂著臉,倚著墻壁滑坐在了地上。 那晚在榕樹下,他不經意地獲悉了孫諺識和卓歷的過往,也親耳聽到孫諺識說“我喪失了對人最基本的信任,我失去再愛一個人的勇氣”,至此他終于明白孫諺識心里最深的一道疤是什么。 他意識到孫諺識短期內可能沒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而且兩人之間的巨大差距也使他舉棋不定,所以他暗自決定,把這份感情緘之于心,以“弟弟”的身份待在孫諺識的身邊。 等到哪一天兩人的差距變小,等到哪一天孫諺識能夠重新接納一個人,他再將這份感情宣之于口。 可是,都被他搞砸了…… 當孫諺識在深夜驚慌失措地說要去謝霜語家時,他慌了;當趕到醫院,看到孫諺識微微彎腰低頭和謝霜語低聲絮語時,他急了;當孫諺識那么自然地伸出手去攙扶謝霜語時,他怕了。 他怕孫諺識已經做好了接納一段新感情的準備,他怕孫諺識已經接納了,他怕自己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可怕的獨占欲像烈火燒毀了他的理智、克制,所以當孫諺識質問他是不是喜歡謝霜語的時候,他沖動地表了白。 此刻,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和孫諺識之間最大的問題不是出現了誰,最大的問題正如孫諺識親口所說的那樣“我不可能喜歡你”,孫諺識只把他當做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