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仙尊被當眾退婚后 第90節
他剛入山門的時候,師娘雖已仙逝,但白燕山跟他提及很多,年幼的宿問清已經能想象出一個溫柔可人的形象,作為師娘跟白燕山的獨子,天嵐派未來的掌門,白冷硯的日子不用多說,是宿問清羨慕不來的萬千寵愛,他小的時候跟個糯米團子似的,分外可愛。 因為白燕山收了宿問清為親傳,白冷硯跟宿問清的相處時間自然多了起來,剛開始這個師弟很粘人,宿問清不善言辭,喜歡獨處,他偏要跟著,摔倒了不等宿問清去撈就自己爬起來,然后繼續跟著。 白冷硯也有過讓宿問清感動不已,難以忘懷的時候。 但那些時光太短暫了,短暫到之后的嫉妒跟瘋狂頃刻間就能吞噬掉兒時的情誼,他們之間沒任何仇恨,但白冷硯就是恨不得他死。 宿問清本以為白冷硯在下界的。 他沒想到這人上來了,更沒想到他被煉成了“爐鼎”。 若是白冷硯沒有生出這些妄念,依照他們的情分,宿問清會像照顧沈江一樣照顧他一輩子,甚至會更好。 但沒了就是沒了,宿問清心里空蕩蕩的,只是莫名唏噓,白冷硯的驕傲折了個徹底。 他動不了,恒君還沒回來,宿問清艱難扭頭,通過墻壁中的縫隙,看到一個消瘦的人影被另一個人死死抵在墻上,抽動的姿勢十分難看。 “??!”忽的一道痛呼,然后是桌椅被撞翻的響動,緊跟著是男人的怒罵:“賤人!你找死?!” 然后踉蹌慌亂的腳步聲朝這邊來。 白冷硯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肩頭往下慘不忍睹,他沒穿褲子,腿上正流著一些白色液體,可以想象這段時間經歷了什么,白冷硯很瘦,瘦到有點兒脫相,曾經清秀的容貌已經掩蓋不住他骨子里滲出來的癲狂,他瞪著眼睛,感覺眼珠子下一刻就能掉出來。 這是曾經傾整個天嵐派的風水法寶,養出來的人。 白冷硯狠狠怔住,他的眼神帶著股駭人的興奮,難以置信道:“宿問清……?” 身后的男人追上,一腳將白冷硯踹飛出去,他重重砸在墻上,當即一口鮮血。 白冷硯疼得渾身打顫,他這口氣提不上來,已經說不出話,卻顫巍巍伸出一只手,指尖發白,好似上面凝固著能將宿問清捅穿的力道。 “做什么呢賤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男人下意識看來,頓時石化。 “cao……”男人沉默了幾息,忽然跟發現了一個堆滿法寶的秘境似的,語氣躁動而貪婪:“快來!老大!” “老子還沒完事呢,咋咋呼呼的喊什么?” 又一人提著褲子過來,緊跟著就是同款神情。 宿問清先天靈根,合道境界,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好似不屬于凡塵,哪怕壓制住了本源氣息,但一般散修見到他也絲毫把持不住。 “爐鼎……”白冷硯終于能說話了,他吐出一口血水,臉色青白,卻笑得恍如鬼魅:“他才是最好的爐鼎,你們不是要……不是要世間最大的快樂嗎?你們上了他??!” 白冷硯是這批“爐鼎”中最不聽話的,平時只有打服了才能消停一陣,沒人聽他的,但此刻白冷硯聒噪,幾個男人卻猶如受到蠱惑般,眼神釘在宿問清身上,怎么都扯不下來。 太好看了…… 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 上一次……上一次這輩子就賺了??! 而宿問清除了剛開始認出白冷硯聲音時的失態,之后一直心緒平和,他被一堆豺狼虎豹盯著,卻沒有露出任一點兒畏懼,如同雪峰霜雪,千萬年都這樣。 白冷硯的指甲摳進掌心,他真是恨透了宿問清這樣,今日送上門就是老天給的機會!他一定要讓宿問清嘗嘗自己遭遇過的一切,讓他也生不如死! “白……長老呢?”宿問清忽然問道。 因為他這句話,白冷硯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宿問清心頭一沉,無聲喚了句:師父…… 曾經的名門翹首,威震六界的天嵐派掌門,為了一個兒子百般不舍千般不忍,一步行錯之后也沒任何糾正的意思,名聲盡毀基業散盡,最后再賠上一條命,真的值得嗎? “那日你看都不看我們,光顧著跟忘淵帝雙宿雙飛,爹為了讓我上來……”白冷硯通紅著眼眶,眼底是裸露而深刻的恨意:“被閉合結界壓碎了!” 他口齒染血,恍如地獄厲鬼,嘶聲尖叫:“宿問清!你得償命!” 白冷硯這一嗓子都將幾個蠢蠢欲動的男人都震住了,如此深的怨念? “事到如今?!彼迒柷宓骸澳氵€是這樣,你還是覺得自己沒錯,你將你所有的不幸都推到我身上,但是白冷硯,你欠我多少條命,你算過嗎?” 白冷硯已經徹底瘋癲了:“算?!我有什么好算的?天嵐派的一切本來就是我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會落得今天這步?!宿問清,從我懂事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有你沒我!你該死!你上什么山門修什么大道?你死在那場瘟疫中才是皆大歡喜!” 如果我不是先天靈根,你以為我不會死嗎?宿問清心想。 白燕山當年收他為親傳,看中的就是這點吶……哪怕撫育的過程中真的有溫情,這樣的溫情也在親子跟利用面前變得不值一提,他宿問清不是傻子,他不欠任何人,尤其是白燕山父子。 白冷硯猛地一錘地:“你們還在等什么?!”他說完看向這些人中的老大:“你不是一直想我聽話點兒嗎?快!折磨他, 弄死他!我就是你的!” 誰知絡腮胡的男人跟看瘋子一樣看著白冷硯,眼底露出難以掩飾的嫌惡,“若得到這樣的謫仙,誰還要你?” 白冷硯像是被雷劈中,臉上的所有情緒一瞬間全空了。 “有宿問清在,冷硯,你怕是出不了頭了?!?/br> “問清仙君在,可保天嵐派千年基業?!?/br> “好的機緣都讓問清仙君占了,這才多大???就化神后期大圓滿之境?!?/br> 這些聲音在白冷硯耳中如同魔音,讓他體內的某種東西急速惡化,你看看,連個美丑不分是人就上的垃圾修士都分得清,他是爛泥,宿問清是謫仙。 謫仙……哈哈哈……白冷硯眼底閃爍著紅光,他慢慢抬起頭,看向男人,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所以你還在等什么?” 絡腮胡的男人轉而凝視宿問清,只覺得這樣的美人,一座法寶金山都不換! 見對方一步步走來,宿問清冷聲:“再敢妄動,定叫你神魂俱滅?!?/br> 修士多少都有些感知危險的能力,男人被宿問清這一眼看得心神一顫,寒冰來襲,他下意識想要后退,但又太想要了,于是站在原地艱難衡量。 那邊白冷硯催促:“快??!” “閉嘴!”男人覺得憋屈,隔空甩了白冷硯一耳光。他不傻,宿問清養的太好了,此刻似乎被什么東西制住,短暫地動彈不得,若是個大能,一旦被他掙脫,難免要被報復…… 但很快,男人又堅定起來,畢竟人間有句老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神魂俱滅可以?!蹦腥诵Φ免?,“但是你得先讓我嘗嘗你的味道?!?/br> 宿問清猛地動用神魂,筋脈逆行的劇痛讓他嘴角瞬間溢出鮮紅,好似白雪上覆蓋上一片梅,男人心跳如鼓,明明那么淡漠的一個人,卻比所謂的勾魂妖精還要攝魂! “你放心……”男人徹底淪陷:“我會很疼你……” 宿問清禁錮在身側的指尖終于輕輕動了動。 就在這時,輕微的破空之聲。 只見這男人臉上的yin笑還未散開,眼神就一凝,鮮血噴涌而出,卻沒濺到宿問清身上,人對于好的事物總會心生保護,包括恒君。 男人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然后就更加難以置信了,因為穿透他心脈的不是什么法寶,而是一根狗尾巴草,像是誰隨手從洞口薅的。 恒君一步邁入。 男人察覺到了危險,猛地朝旁邊撲去,但他受傷太重了,一股強悍的力量順著受傷的位置一路蔓延,竟然找到了他的金丹!男人徒然瞪大眼睛,然后一口血噴出,痛苦不已。 金丹碎了! 白冷硯看到這一幕,竟然從腰后抽出一把利器,由劣質材料打磨而成,輕意傷不了神魂,卻能劃開血rou。 他像一個獸,猛地跳跨到男人身上,對著他的雙眼、鼻子、嘴巴,就是一頓猛戳,利器深深推入再拔出,帶著血線飛濺,皮rou炸開的響動,男人雙腿猛力瞪踹,但是白冷硯太用力了,他恨到了極致,從喉嚨里溢出的喘息不似人聲,摻雜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很快,他也成了一個血人。 第一百三十章 不是個東西 男人的慘叫聲在府邸中回蕩,白冷硯的兇狠模樣看得一群人目瞪口呆,加上恒君這么個絲毫看不出修為境界、卻用一根狗尾巴草就把他們老大穿胸的大能在,剩下的修士根本不敢動。 恒君微微抬手,宿問清就站立模樣地懸在半空,他將人上下檢查一番,問道:“傷了嗎?” “沒有?!彼迒柷寤卮?。 恒君并非關心,而是像保護一個重要的法器似的。 恒君點點頭,要帶宿問清走。 “等一下?!彼迒柷蹇粗砩虾陟F纏繞的白冷硯,說道:“方便的話,先給我解開?!?/br> 恒君猶豫了一下,照做了,權當報答宿問清一路上給他耐心解答疑難,他不怕宿問清跑,因為能瞬間抓回來。 白冷硯已經墮魔。 跟尋常魔族不用,墮落成魔是人修最大的恥辱,他們在魔界連最低等的“雜種”都算不上,就是一團淤泥,修為極難突破,主要是心境,會一點點變成不人不鬼的瘋子,行事作風再也不能按照常理來推斷,簡單來講,禍害,不僅人修排斥,魔修也十分見不上。 眼角余光瞥見一抹白色的衣擺,白冷硯猛地扭頭,然后緩緩對上宿問清毫無波動的眼眸,他在對方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眉心中有明顯墮魔的紅色標記,像個倒吊的人,雙臂抱胸。 白冷硯“啊”了一聲,他“哐啷”丟了手中的利器,開始拼命擦拭額上的標記,直到標記破裂,有鮮血流出,順著他的鼻翼到下顎,似乎將最后一點兒人性都抹去了,然后白冷硯癡癡笑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極盡瘋癲。 “宿問清,你害得我好慘啊……” 被白冷硯抓住衣擺,宿問清放任對方的鮮血跟污穢抹在上面,他冷眼旁觀這人慢慢站起身,跟自己貼得極近,呼吸腥臭粘膩,“要是沒有你該多好???我就還是天嵐派的少主,我還有疼我的爹爹,憑什么你是個先天靈根?” 他竟然連這個都要嫉妒。 “宿問清!”白冷硯的目光徒然一冷,透出猩紅:“你得償還我!你們現在在哪兒?帶我去!你要助我重新煉回金丹,助我突破元嬰,我不要在這里任人宰割!我要成為人上人,我……” 白冷硯之后的話戛然而止,他微微瞪大眼睛,然后緩慢地、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朗樾穿過他的丹田,識海消散,將他的修道一途徹底斬斷。 “到此為止了白冷硯?!彼迒柷宄谅暎骸澳阒牢易詈蠡谑裁磫??” 白冷硯被劇痛淹沒,他一只手抓住朗樾,一只手狠狠抓住宿問清的肩膀,恨不能生摳下一塊rou來。 “我最后悔當年在發現你秉性卑劣時心慈手軟,我以為你會改?!彼迒柷逡蛔忠痪?,眼底再無半分情誼:“墮魔者,皆斬之!” 朗樾抽出,神劍有肅清妖邪的能力,白冷硯就像體內燒著似的,皮膚從傷口處開始一寸寸剝落,他雙手捂住,拼命想要阻止生命的流失,但一切都是徒勞。 “宿問清……”白冷硯眼角流出血淚來,他怎么能這么對自己?一個被父親撿回來的棄子,若非天嵐派悉心教育,他豈能有今日的成績?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不過是陷害他幾次,有什么的?!白冷硯說不出話,卻在心里用最難聽的字眼辱罵著宿問清,他即將魂飛魄散,這輩子做了這么多錯事,不知道下輩子是否會輪到畜生道去。 是啊,那么多錯事……他也知道。 白冷硯眼底閃過一絲復雜,他不會后悔!可仍舊被一陣酸澀吞沒,臨了臨了,落得一個如此凄慘的死法。 “不要……”白冷硯倒在地上,他的世界開始模糊顛倒,唯有宿問清的身影還算清晰,他伸出手,復又抓住那人的衣擺:“救救我,我不想死……” 恒君看到宿問清握住朗樾的手青筋暴起。 “我不想死……”白冷硯眼中的光彩急速褪去,他的手逐漸無力,最后只是輕輕勾著一角,片刻后“啪嗒”落在地上。 “師兄……” 這是白冷硯留在這世間最后的兩個字。 他仍是喚他師兄,究竟后悔與否,沒人知道。 宿問清盯著白冷硯的尸體許久,直到化作飛灰消散,一切愛恨因果,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