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仙尊被當眾退婚后 第29節
沈江看看宿問清,再看看柳妄淵,抱著酒壺傻笑,他一生所求不多,希望師兄平安快樂算一件,如今也得償所愿了。 沈江醉得不省人事,被柳妄淵扔進了隔壁的竹屋,這邊跟仙君烤火聊了幾句,終于按耐不住,抱起人就往房間里面走。 “嗯?”宿問清倉皇抓住柳妄淵胸前的衣服,不懂他為何如此。 帝尊一腳踹上房門,惡聲惡氣道:“說了多少回了,不許引誘我!” 宿問清:“……” 他就很是個不懂。 悉悉簌簌的動靜后,一只手忽然從床帳中伸出,骨節發白,死死扣住了床沿雕花,月色輕輕灑下,將手背上的青筋襯得格外突兀奪目,一下一下,宿問清差點兒沒了半條命,就這忘淵帝都不罷休,將仙君趁機逃出去的這只手抓回來,連根頭發絲都不放過,完完全全地占有。 *** 結界修復一直持續了三個月,縫縫補補倒也初見成效,靈氣泄露沒那么嚴重,柳妄淵也煉器大成,清靈山上不是今日彩霞匯聚就是明日電閃雷鳴,都是出了好物才會天降異象,一眾人心癢難耐,卻不敢上門查看,畢竟帝尊那柄焚骸整日圍著清靈山飛馳,除非帝尊認可之人,否則來一個削一個。 眾人筋疲力竭,也就以魔尊為首的幾個強戰力尚且無虞,其他人個個愁云慘淡,眉宇間陰云密布,感覺快要死了。 白燕山也累得夠嗆,偶爾跟執法撞上,執法看他那精神萎靡的樣子就要嘲諷兩句,“以為問清接你的擔子容易嗎?你那兒子還覺得問清占了天大的便宜,結果呢?白冷硯昨日被周可為送上藥山,到現在都沒下來,他倒是頂上十天半個月,去修復結界啊?!?/br> 白燕山一個字都回不了。 入夜,整個天嵐派陷入一片死寂,偶有夜鷺幾聲哀嚎,風聲染上詭譎跟刺冷,有人行走于茂林小徑間,穿過濃烈的霧氣,終于看到了頂峰的亭子。 天嵐派如今大能不少,很多地方都有神魂覆蓋,為了不讓人起疑,也是為了掩住蹤跡,步行是最好的方式,收斂氣息,跟山野動物混在一起,不會被人察覺。 亭中站著一個人,黑袍翻飛間露出下面的青衫來,聽到動靜來人轉過身,披著斗篷,眉眼掩藏于幽暗中。 白冷硯放在身側的手倏然捏緊,不知自己今日來是對還是錯。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底?!眮砣松ひ魷貪?,像是看懂了白冷硯的糾結,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宿問清壓在你頭上這么久,如今得忘淵帝青睞,修為恢復,再不行動,你將永無出頭之日?!?/br> 白冷硯最敏銳的那根弦被蠻力撥動,他驀然抬起頭,整個人像是要融入身后的夜色中,死氣沉沉,“你說的辦法真的有效?” “怎么能沒效呢?”男人望著黑云傾吞月色,整個大地伸手不見五指,語調輕慢到像是在吟誦詩句,“修復結界的這幾個月,多少人神魂受損,道心不穩,他們急需要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你永遠都想象不到,人性到底能有多自私?!?/br> 白冷硯懶得聽他這些剖白,伸出手:“給我吧?!?/br> 一個盒子交到白冷硯手中,他緩緩打開,有幽暗的光透出來,又瞬間合上,轉過身沿著來時的路,堅定地走了。 “帝尊吶……”男人輕笑,“枉我以為您早已洞穿一切,卻不想還心有仁義憐憫,陰謀已設,待結界崩裂,那些就不是救世大能,而是吃人的野獸?!彼f著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紅鼓,輕輕撫摸著,好像那是愛人的臉頰,烏云散開的時候,有水色砸在鼓上,哽咽聲輕得瞬間消散,只剩下一道空洞的呢喃:“危笙……” 宿問清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著了夢魘,柳妄淵立刻睜開眼睛,輕撫著他的后背,而就在相碰的那一刻,一些模糊的畫面忽然沖進柳妄淵的識海中,蠻橫不講理,根本不給他緩和的機會,云霞染上血色,天宮翻覆傾倒,尸體跟下餃子似的落在蒼茫大地上,有人自絕望中嘶吼,落下萬萬年的詛咒,“眾生詭詐!辱沒神族,本君詛咒你們,永生永世卑如螻蟻,絕無飛升之可能!” 柳妄淵瞳孔中風云變幻,等幻境結束,他驀然松開宿問清,整個人難得恍惚。 這不是宿問清的記憶,而是他自上次泓微秘境中得到的傳承。 辱沒神族?世所罕見天靈體……柳妄淵心口猛地一緊,有什么東西破開云霧以雷霆萬鈞之勢撐出一個真相給他,饒是忘淵帝處變不驚,也不由得四肢一麻,大腦短暫空白了一下。 天道不會允許幾乎于滅頂的屠戮,否則必將天災雷劫,可神族就是消失了,曾經凌駕于六界之上無比尊貴的種族,傳聞中腳不沾塵,所到之處生機盎然,靈力充沛…… 等等…… 柳妄淵淺淺吸了口氣,看向再度陷入沉睡的宿問清。 會不會,天靈體……便是神族?!否則怎么解釋身有醇香,可惹世間萬物向往傾慕,渾身上下包括一縷發絲,都高出蕓蕓眾生。 柳妄淵若非合道,還接觸不到這些傳承,加上他跟仙君神魂相交,才有機會看到了星點的真相。 忘淵帝素來蔑視天地,此刻卻恍然生出一種籠罩于陰謀跟迷局中的錯覺。 他抬起頭,透過窗戶看向黑壓壓的蒼穹,一顆星子都沒有,風雨欲來。 第五十三章 本尊要你死! 第二日輪到沈江去修補結界,這孩子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早上起來調息好久才讓腦子不那么僵死,看他一搖三晃地從房間出來,宿問清一聲輕笑:“走,師兄陪你一起?!?/br> 柳妄淵將系在腰間的衣服解開,規規整整往身上一套,接了一句:“嗯,一起吧?!闭盟纯唇Y界修補到什么境地了。 然而三人剛到天嵐派后山,腳都沒怎么落地,就感覺到一陣劇烈的搖晃,整個山巒跟活了一般起伏不定,參天巨樹被連根拔起,剛剛還晴空萬里,瞬間黑云滾滾而來,飛沙走石猛烈,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雷。 宿問清猛地抬頭,只見正中央的天幕像是被豁開了一個裂口,靈氣從中間咆哮而出,四周有光點四散溢開,是那些曾經用來修復結界的神魂。 怎么會?! 天邊流光不斷,是各界的大能們聞訊趕來,白燕山震驚地望著裂開的擎天結界,臉色煞白:“碎了……” 老妖王眉毛都擰在一起:“這可如何是好??!” “帝尊!”有人眼尖地瞥見了柳妄淵,像是溺水之人看到浮木,頓時喊道:“帝尊來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往柳妄淵這邊涌,將他四周的一畝三分地擠得滿滿當當。 “慌什么!”柳妄淵冷斥,他盯著裂開的天幕片刻,忽然雙手捏訣祭出一物,一個底蘊古樸的金缽從他心口的位置飛出,迎著天幕裂口緩緩而上,然后越變越大,最后剛巧能罩住那個裂縫,不多時,金缽就化開了,它泛著淡金色的波紋,如同一個突兀的補丁,貼在了蒼穹上。 風聲漸熄,四周一片狼藉。 眾人皆喘息著,無法從剛才的變故中回過神來。 “好端端的……”金遠則喃喃:“怎么忽然就裂開了?!?/br> 宿問清也不廢話,他負手而立飛身到了結界跟前,立刻放出神魂開始搜索,神魂會讓感官放大數倍,哪怕是一?;覊m,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結界碎裂迅猛,像是承受不住什么似的,但宿問清還在修為鼎盛時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檢查一番,擎天結界究竟如何他再清楚不過,這才多久?斷沒有“忽然崩裂”一說。 柳妄淵明白了宿問清的意思,幫忙一同搜尋,但是炸得太徹底了,什么東西都沒有留下。 宿問清轉過身,冷著臉詢問:“今早有誰來過?” 負責守衛的門內弟子朝白燕山等人的方向瞥了一眼,覺得此事沒什么隱瞞的必要,于是抱拳恭敬道:“回稟仙君,少主來過?!?/br> 白冷硯? 一行人讓開,站在中間的白冷硯就被露了出來,青年臉色蒼白,眼底隱隱閃現水色,像是忽然一口黑鍋,被砸得委屈不已,但宿問清早已不吃他這套了,問道:“冷硯,今日非你修補結界,你來做什么?” 白冷硯嗓音發顫,看起來很是個手足無措:“師兄,我只是想略盡綿薄之力,沒想到會……” “說話就說話,你哭喪呢?!”柳妄淵不耐煩地打斷。 “帝尊?!卑籽嗌揭娏郎Y動怒,趕緊上前將白冷硯護在身后,語氣誠懇:“冷硯這幾日經常有空就來修補結界,他雖然修為低微,但本心是好的?!?/br> 宿問清緊盯著低垂著頭、并看不清神色的白冷硯,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白少主心思單純,雖然怯懦了一些,但總歸做不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睖貪櫟纳ひ糇蕴祀H飄來,青瑤像是踏云而來,行路緩慢,實則縮地成尺,很快就到了眾人跟前。 大家仔細琢磨了一下他的話,再看看躲在白燕山身后屁都不敢放一個的白冷硯,覺得十分在理。 青瑤閉關修煉已久,端的是一派清風朗月,坦蕩從容,他一直噙著笑,視線從場上掃過一圈,帶著莫名的吸引力,眾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凌空而立的宿問清跟柳妄淵。 局勢莫名詭異,像是一下子分為兩派。 青瑤溫聲:“擎天結界早在很久之前就有崩裂的征兆,此乃天意,跟白少主扯不上半點關系,但是仙君,拯救六界蒼生,還是要看您的意思?!?/br> “放你娘的屁!”執法怒不可遏,扯著嗓門就罵:“我看你還是滾回去繼續閉關吧,怎么一出來就不說人話?!” “執法長老您急什么?好歹讓青瑤長老說完嘛?!卑俚堕T主接了一句,聽青瑤的意思明顯是有解決辦法,最近獻祭神魂搞得百刀門主痛不欲生,本就修為阻塞停滯不前,如今更是難上加難,他卡在元嬰后期已經整整五百年了,再不境界突破,怕是要壽終正寢,現在急需一個救星,讓他不必隔三岔五就來修補結界。 青瑤看著這些人一個個眼里放光,迫切想從自己嘴里得到一個肯定回答,這副畫面忽然就跟千年前的重疊在一起,猜忌、殺戮,化身野獸,這才是人性,于是青瑤學著當年挑明危笙身份的那個人的口吻,一字一句:“若要修復結界,就要問清仙君祭出神魂?!?/br> 話音剛落,焚骸出鞘。 但青瑤毫無懼意,他仰頭看向柳妄淵,整個人陷入了某種詭異而溫柔的回憶中,笑著說:“帝尊還要瞞到什么時候?問清仙君他……明明就是個天靈體啊?!?/br> 風聲帶走了一切喧囂,場面死寂。 “天、天靈體……”有人難以置信地開口了。 焚骸嗡鳴,攜著破云斷金的猛烈攻勢,朝著青瑤的面門當頭劈下!青瑤一動不動,腳下倏然綻放開一朵青蓮,這是他的守護法器,花瓣跟焚骸的劍尖對上,靈力瞬間蕩開,修為弱點兒的差點兒讓吹飛,按理來說這朵青蓮可抵御一切傷害,但僅限于化神期。 看著法器上出現的細碎裂縫,青瑤眼底滑過冷意,一股邪氣從他臉上一閃而過,青瑤不再猶豫,翻身后飛,祭出其它法器保命的同時扔出第二個令眾人震驚的事實:“帝尊早已邁入合道,只差一步飛升,為何不敢坦誠布公呢?我們也好設宴半月,為帝尊好好慶祝一番?!?/br> “什么?!” “合道?。?!” 柳妄淵面無表情地召回焚骸,忽然向前邁了一步,這一步他毫無遮掩,強大的神魂跟修為散開,令在場幾個化神期大能都有些招架不住,紛紛祭出法寶抵抗。 不會看錯!此等威壓,是合道! 這片大陸已經許久未曾有過合道了,上一個有望突破的還是滅靈君,只是被六界追殺,永久鎮壓。 六界敬仰忘淵帝,不僅因為他乃化神期后期大圓滿境界,還在于他長出其他幾位化神大能兩千年,煉丹煉器煉藥無一不會,所得法器法寶更是數不勝數,已然讓人忌憚非常,但尚且能接受,化神后期……問清仙君不就是曾經最接近他的人嗎?可現在強大的威壓告訴他們,不是化神,而是合道! 合道可以說是半步飛升,早已將蕓蕓眾生撇開,可以稱之為神祗,但說是“異類”也沒錯。 “帝尊?!鼻喱幚^續煽動人心:“您騙得我們好苦啊?!?/br> 柳妄淵渾不在意:“本尊是化神還是合道,同你們有什么關系?” “這倒是?!鼻喱廃c點頭,隨即神色一凜,沒了笑意:“那他呢?!”說完指著宿問清大聲呵斥:“天靈體萬年難得一見,有生生不息以魂養魂的奇效,明明只要問清仙君祭出神魂便可一勞永逸,您卻自私隱瞞,拉著在座諸位一起填補結界!您是非要六界大能凋零,在此靈氣枯萎的時候,好無人再與您一戰,占盡天才地寶,成功飛升是嗎?!” “混帳東西!”宿問清握緊朗樾,第一次對一個人起了殺心,帝尊要的是眾人皆親身體會一番,重塑道心,此次擎天結界崩塌,若是世間沒有宿問清也沒有柳妄淵呢?他們要如何?撐起脊梁骨自己活下去,不過這么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卻被青瑤扭曲成這樣。 再者,天靈體的確有生生不息復蘇重生的效果,但他筋脈斷裂的時候天靈體被白燕山用藥物一直壓制著,根本沒辦法發揮出來,這條命完全是帝尊不惜一切手段從閻王殿里搶來的。 “青瑤長老?”瞭望首靠在一棵大樹上,懶懶散散的,“你是不是閉關修煉將腦子修壞了?甭管問清仙君是不是天靈體,六界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憑什么非要他祭出神魂?” 青瑤沖著瞭望首歪頭淺笑,才問世不久的小魔尊,絲毫不懂這個世道。 “天靈體本就是天地孕育而生,用來抵擋天災劫難的!此乃天意!”一位鬼界老頭瞪圓了眼睛自一片黑霧中現形,看向宿問清的眼神已經沒有將他當作一個人,猩紅的貪婪在期間醞釀,他扯著嗓門喊道:“天靈體從來就不是人,而是拯救蒼生六界的法器,宿問清你既然身懷靈骨靈脈,就應該拿出來!”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青瑤更是露出了莫測高深的神情。 一模一樣。 千年前也是這番言論,將危笙仙君吞得尸骨不剩。 很快,那些陷入沉睡或者不問世事已久的老家伙們就全部出來了,有些在世人口中甚至已經羽化多時,誰能想到都憋著一口氣,等著今日呢! “鬼佬說的不錯?!钡孛媪验_,一只干枯的手從中間探出,伴隨著轟轟攝人的靈力,然后是墜著幾縷白發的頭皮,最后是一張枯樹般的老臉,蒼老得好像那張臉一揭就能連帶皮囊一并扯下來,露出下面的森冷白骨。 爬出來的這位蹲在地上,眼神枯敗卻陰鷙,將宿問清細細打量著,“天靈體本就是以人載器,擎天結界破裂,宿問清你的神魂拿來修補理所應當?!?/br> 以人載器……沈江渾身一震,這些人,這些所謂的人,到底拿他師兄當什么…… “那是魔界的平天老祖!”有人認出來后一聲驚呼。 “身后那位好像是鬼界的撞神老祖……” “怎么都來了……” 這些曾經都是威震六界響當當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