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晚 第66節
高嶺之花好不容易走下神壇,這世道卻并沒有善待他。 江厭是個很理智的人,并不會被一時的情緒沖昏頭腦,所以他決定去川城問個清楚。 當天的機票已經沒有了,江厭只得選擇最快的一班高鐵,下了班之后連覺都沒有睡,直接打車奔向高鐵站。 只不過這回,他并不是飛奔過去表白的。 川城和臨江,一個在西部一個在東南方,饒是坐飛機都要花上足足三個小時,更別說高鐵了。 所以江厭抵達川城高鐵站的時候,都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 冬天天黑得早,時下太陽已經落山,江厭一個人站在陌生的街頭,看著秋風席卷落葉,心里沒來由地落空了一下。 之前周晚意給他發過酒店的定位,所以江厭很快招到了一輛出租車前往。 他來的急,身上除了身份證什么都沒帶,孑然一身,站在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顯得孤獨又落寞。 他把房間開在周晚意隔壁,卻又只是枯坐在酒店的大堂里,企圖找個機會當面解釋清楚。 江厭已經將近30個小時沒閉眼了,失重的感覺讓他不敢睡,一雙深寂的眼睛熬得通紅,隱形眼鏡太久沒換,角膜已經因為缺氧而引起酸脹和強烈的不適。 但這些,江厭全都不在意。 他只是盯著大廳里的大擺鐘,近乎望眼欲穿地等。 - 白天的展覽周晚意稱身體抱恙沒再繼續去,待在漆黑而靜謐的房間里渾渾噩噩睡了一整天,才被一通電話吵醒。 她的心里隱隱泛起希冀。 會不會是江厭? 但很快,這點希冀就被她親手打碎。 她撈過手機,看著屏幕上跳動的蘇斯年的名字,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明明昨天晚上是自己親手把他拉進黑名單的呀。 她接通電話,“師兄?!?/br> 周晚意不喜歡在旁人面前顯露情緒,所以她接電話之前深吸了一口氣,眼下的聲音已經與平常時一般無二。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蘇斯年還是聽到了她話里的失落,打趣道:“怎么接師兄的電話還挺不開心?” “沒有?!敝芡硪廪q解:“我只是剛睡醒,嗓子有點啞?!?/br> “并不是不開心?!?/br> “哦,”蘇斯年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那快起來吧,我帶你去見見老師?!?/br> 周晚意說好,然后掛斷電話起床洗漱。 因為離展會近,蘇斯年的車開過來很快,周晚意只是簡單套了件清爽的白襯衫就下樓了。 路上收到蘇斯年發來的消息:【晚年:我的車停在酒店側門,記得到側門上車哦?!?/br> 酒店側門確實離展會更近一些,所以周晚意并沒有多懷疑。 上了車之后,蘇斯年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一包冰敷袋遞給周晚意,“你的眼睛有些腫,拿這個敷敷?!?/br> 周晚意攪了攪手指,“我是因為沒睡好……所以才腫的?!?/br> 蘇斯年笑,“好,但是也要敷敷冰袋,不然老師該擔心了?!?/br> 周晚意這才接過。 李延壽上了年紀,身體愈發孱弱,退休之后就定居在四季如春的川城養病,每日澆澆花練練字,日子也算是過得有趣。 周晚意進門時遠遠瞧見他站在拱橋上,頭發胡子和眉毛如今都染上了白霜,那溫和的雙目正笑吟吟地注視著他們。 周晚意心頭微頓,遠遠跪了下來。 辜負恩師厚望,周晚意實在慚愧難當。 老人于心不忍,住著拐杖就要過來扶,周晚意卻執意給他磕了個頭。 “對不起?!?/br> 周晚意是個很傲的人,這一生很少低頭,但這次不僅低了頭,還掉了眼淚。 李延壽將她扶起來,“當年也怪老師太過冒進,老師……也很對不起你?!?/br> 阿姨將三人迎進門,然后各自斟上茶水。 看著在水里不斷沉浮的茶葉,周晚意眼眶微濕。 一時間三人竟誰也沒說話。 過了半晌,似乎是覺得氣氛實在太過沉悶,蘇斯年主動挑起話題。 “老師這滿園子花可開的真好啊?!?/br> “是啊,”李延壽沉吟片刻后,又道:“年輕時當園丁,老了也當園丁?!?/br> 周晚意和蘇斯年都贊同地點頭。 “但老師這么多學生里,還是最放心不下你們兩個?!彼掝}一轉,重新落到周晚意和蘇斯年身上。 “要是你們倆能組成一個家庭,互相照應,我也會稍微放心一點?!?/br> 他話音剛落,周晚意的心就狠狠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李延壽。 李延壽微微一笑,問蘇斯年:“斯年沒有女朋友吧?” 蘇斯年恭恭敬敬地回答:“沒有?!?/br> 他又把目光轉向周晚意,“晚意有男朋友嗎?” 沒等周晚意回答,他有道:“如果你們倆都恰好沒有對象的話,不如今日就由為師做主,親自給你倆牽個煤?!?/br> 看出來這是真的很不放心周晚意了。 但周晚意可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學長有過非分之想??! 周晚意放下茶杯,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比較平靜些。 她說:“雖然晚意暫時沒有男朋友,但晚意一直都將蘇學長當做兄長?!?/br> “絕無他想?!?/br> 第60章 不死心 李家冷清, 除了滿園花草和一個照顧生活起居的阿姨外再無他人。 蘇斯年和周晚意怕老人孤單,一直待到將近十點才走。 深冬夜里霓虹閃閃,即便是到了深夜馬路上也依舊車流不息, 人行道邊上行人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歡笑聲被風刮出好遠,一點點落到周晚意的耳朵里。 因著今晚李延壽的那番話,如今周晚意與蘇斯年在密閉空間里單獨相處,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自在。 為了避免尷尬,她索性一句話也不說, 撐著額頭倚在副駕駛假寐。 車子再次??吭诰频陚乳T, 周晚意松開安全帶,很規矩地道了聲謝。 拉門出去的時候,蘇斯年叫住了她:“周周——” 周晚意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 很少有人會叫她這么親密,但她如今也不好說什么,只是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再轉過頭來的時候臉色已然一片平靜。 “怎么了學長?” “沒事,”蘇斯年無害地笑了一下, 一雙藏在鏡片后的薄薄鳳眼輕輕瞇起,看起來尤為和善。 “那沒事我就先走了?!?/br> 川城雖然四季如春, 但白晝溫差也很大, 周晚意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白t恤,所以并不想多留。 蘇斯年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叮囑周晚意:“記得從側門直接上去,別去酒店大廳?!?/br> 風刮起女人的額前散落的碎發, 她彎了彎唇, “好?!?/br> 酒店不遠處就是洗浴中心和夜店, 輝煌燈火與喧囂躁動隔著一條馬路遙遙傳來, 夜風吹得周晚意有些涼,她拉開側門,一把躥進室內。 中央空調開著,酒店室內溫度一直保持在二十攝氏度以上,周晚意站了一會兒身體稍微回暖了些。 她這人反骨,越是不讓干的事情,她就越是要干。 她拐了幾條略顯昏暗的長廊,才看到金光亮堂的酒店大廳。 可能是因為對面就是洗浴中心和夜店的緣故,這個點來登記入住的人并不算少,大廳里也是嬉鬧成一片,時不時響起一兩聲女子的嬌笑。 周晚意緊了緊身上單薄的t恤,掉頭就想走。 卻在轉身時的光影流錯間,她恍然看到大堂黑色漆皮沙發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 男人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如松柏,安靜地坐在光彩流轉的吊燈之下,仿佛自帶屏障一般,與周圍喧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手里捏著一杯礦泉水,周晚意看見他微微抬了下手,輕松擰開瓶蓋仰頭喝水。 男人冷白淡漠的眉眼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雋,仰頭的弧度很好看,喉結因著囤水的動作而輕輕滑動。 周晚意站得并不遠,甚至還眼尖地看到一滴透明的水珠從男人下頜滑落,然后順著喉結輕滾進微敞的襯衫領口。 他稍稍彎了一下身,臉往周晚意的方向側過來。 要發現自己了嗎? 周晚意背脊下意識僵了一下,那一瞬間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緒,反正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躲。 可等目光再次定下來之后才等反應過來,男人只是將礦泉水瓶放在茶幾上,并沒有要往她這邊看過來的意思。 周晚意緊了緊手指,胸腔內的心臟悶悶地跳了幾下,酸澀感涌上眼眶。 本來應該掉頭就走的,可周晚意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偷看這么久。 她就像是一個藏在陰暗角落里的苔蘚,盡管風雨再惡劣,依舊也不愿意死心。 可江厭到川城來干什么呢? 會是因為自己把他拉黑了所以來詢問原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