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經論道的太后 第29節
娘娘說了,過了年四皇子便要上朝聽政了梁夫人趕緊道。 那又如何?大皇子可是皇上的長子,皇上還能廢長立幼不成?四皇子雖說是嫡子,可叫我說,他就是罪臣之子,他親娘就是罪臣之女,他不過是養在皇后身邊而已。梁啟十分不屑。 就算他是皇后的兒子,可是皇后家除了十幾年前出過一個狀元,如今在御史臺呆著,還有什么呢?不過是個破落戶罷了。梁啟接著道。 梁夫人不死心,可是,四皇子是帝后如今最為疼愛的皇子啊,說不準皇上會為了一己之私,將儲位給了四皇子呢。 皇上的一己之私若能決定儲君叫誰來坐,這天下便不會是他的了。 當年,先皇不也是偏愛崇惠貴妃所生的七皇子要將大位傳給他嗎,可是怎么樣呢?還不是我們新黨擁護著,才有了如今的皇上。 梁啟悠然自得的躺在搖椅上,和自己的夫人訴說著當年的輝煌。 梁夫人都快哭了,低聲懇求著自己的君,老爺,你是知道的。簌絨根本不中意榕哥兒,上回我帶著她去了景妃宮里,她這會子還生我的氣呢。 她中意的是…… 夠了!梁啟不耐煩的打斷她。 糊涂,我梁家世世代代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了如今這般地步,怎可因她一人好惡而斷送了。 此事不必再議了,你以后不要去見皇后了,免得景妃和大皇子知道了不喜。 梁啟說完這句話便從椅子上站起來,徑自出去了。 只留下梁夫人獨自坐在那里哭的淚如雨下。 她并不想去摻和什么奪嫡的事,她只想讓自己的女兒快快樂樂的嫁一個自己中意的人,這有什么錯? 用過晚膳,我獨自歪在塌上想著今日面見梁夫人的種種。 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了。 梁夫人倒的確不是傻子。 如今我只盼著她能說服他們家的當家的。畢竟一個女人能做什么主? 一個婦人有什么膽量來摻和朝廷立儲的事。都是梁大人做主罷了。 只盼著,梁大人不要錯了主意才好。 若那梁大人真的執迷不悟一定要站在景妃和大皇子那邊,我倒也不怕。 我的兒子,我便是用什么法子也一定要護著的。并不是非他們梁家不可。 如今我也不急,不論他們如何選擇,只靜等著結果便是了。 時日幽幽,一晃竟然到了八月末。 外頭的天都熱的不厲害了,偶爾午后還有涼涼的秋風,如今看著外頭的景致倒還是花葉深深的。 可是我知道,它們最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往后啊,都是凄風苦雨,風刀霜劍了。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我記得我大姐出走的那天晚上,我爹老淚縱橫的對我說。 他說教養兒女一場,到頭來才會明白,原來兒女都是債,無債不能來。 有的是欠了你的,他這輩子來找你還債了。 有的是你欠了他的。此生他找你討要來了。 不論怎么說,都是躲不了,甩不掉。 我的燦兒和阿爍,他們也是我的債嗎? 到底是我欠了他們的,還是他們欠了我的? 燦兒雖說往后看著處境迷茫,但是他懂事明理,心思又通透。 我為他謀劃一條安穩妥當的路也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阿爍,我真的不知該拿她辦,我到底該怎么教她,她才能懂得與人相處的道理。 她才能學會如何說話如何做事? 按說她已經十四歲了,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們正是一起結伴游玩的時候,可是自從上次詩會過后,再沒有一個姑娘來邀她去哪里玩過。 昨日,好不容易四公主過來找她說話了,本來倆人說好了一起投壺,可是不知怎么的,到她投了的時候自己便反悔了。 將箭矢給了她身邊的侍婢,讓那侍婢替她投。 我瞧著四公主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她就像一朵從生根發芽便被人盡心呵護著的花朵。 她不知道的天上的太陽不僅溫暖其實還很刺眼,她不知道外頭的風雨不僅詩意還很凄苦。 在她眼里,我便是這世上最嚴苛的人。 最令她心痛的事,便是她哥哥出去不帶她。 她已經十四歲了,還是這般單純簡單的令人心驚。 她一直活在一個真空的天地里。那只是她父皇和哥哥,為她編織的一個美麗的幻境而已。 可是如今,我想打破這個幻境。我想讓她見識,什么叫人間疾苦,什么叫身不由己。 我更想讓她明白如她自己這般,到底享受著多大的福分。 娘娘想什么呢,這般出神?蘇澤看著我發呆便問道。 我想了想下定決心道,我要把阿爍送到慈幼坊去。 娘娘在說夢話嗎,咱們公主可是千金之體??!蘇澤大驚。 我白她一眼道,青天白日的,我說什么夢話,我就是要好好歷練歷練她,讓她見識見識天高地厚。 我倒覺得娘娘真是多慮了,咱們公主不僅是嫡公主,還是陛下最為疼愛的幼女。公主一出生便注定是天下最為尊貴的姑娘了,誰還能越過她去?蘇澤勸慰著。 我道,尊貴有什么用?生在這人世間,不會為人處世,不會待人接物,便是天王老子的女兒也行不通。 娘娘何必作此想呢?往后公主大了,皇上必定要擇一個好地界兒來給咱們公主做湯沐邑,到時候再給公主配一位有才華的駙馬來,還有誰能算計了她去?蘇澤不明白。 我緩緩道,你知道前朝武宗皇帝的女兒明徽長公主嗎?她可是武宗皇帝唯一的女兒,一出生皇帝便將富饒至極的膠東賜給她做湯沐邑。 因她是武宗的長女,連她弟弟見了她都得行禮叩拜,武宗甚至允許她在自己的湯沐邑上豢養私兵,讓她權同軍侯。 可是武宗死了以后,這位公主被人挑唆著和新皇的政敵摻和在一起謀反,新皇本要殺了她,奈何武宗留下密旨,不論長公主犯什么錯都要保全。 實在無法,便沒收了她的封地,繳了她的私兵,還將她趕回夫家住去了。 可是啊,這位公主從前仗著自己身受皇恩,有權有勢的,根本就看不上駙馬,她爹在時,甚至還毆打自己的婆母。這會子什么都沒了,去她夫家能好過么。 我看著蘇澤震驚的神態道,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書上說她,衣服飲食藥物,多作阻隔,長主衣衾乃至有蟣虱,至自取炭生火,炭灹傷面,后羞憤自戕。 你瞧,這公主尊貴不? 可是她父皇只教她怎么尊貴了,卻沒教她怎么做人。 這世上的人吶,不怕你失勢。就怕你,墻倒眾人推啊。 蘇澤也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娘娘讓公主去慈幼坊能做什么呢?又讓誰來照應公主才好。 自然是讓林漾來照應了,那可是她親舅母。其實啊,我也不指望著阿爍能去慈幼坊里頭做什么,只要她不添亂便是好的了。 我就是想讓她去宮外看一看,去蘇府住一陣子,學一學怎么跟人打交道,見一見外頭的人,瞧一瞧這世間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什么叫人間疾苦。 林漾還能真把她領到慈幼坊做長工不行,就是讓她見識見識罷了。我無奈道。 蘇澤想了想道,只怕皇上不會同意的。 他不同意有什么用?他要是能長生不老看護她一輩子,我定什么都依著他。此番,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有些心煩意亂。 說起林漾啊,我不得不感謝我娘,感謝她替我教養了這樣一個聰慧伶俐的妙人兒。 以前周夫人在外頭給我打理生意,后來林漾嫁給了子新,我便將慈幼坊的事讓林漾來做了。 林漾這個人跟我娘如出一轍,甚至還有些青出于藍。 不論是立身處世,還是待人接物都有一套自己的法子,這幾年在那些官兒太太中間混的是風生水起。 在外頭提起她,沒有人不夸贊的。 不僅如此,她也頗有打理庶務的能耐。 如今不僅將慈幼坊辦的很好,前些年憑自己一人之力還在歷寶坊那邊開了個粥廠。 如今又在左春坊籌備著建悲田怨來收容京都里乞討的貧民。 在我看來,她實在是個很有能耐的人。 我想讓阿爍跟著她,哪怕學到她舅母三分待人接物的本事,也夠她受用不盡了。 晚些時候皇帝來了,照常是問一問倆孩子的功課,然后再陪著他們寫寫字下下棋什么的。 我都有些無語了,那有什么好問的,每天都這么問一遭。 然后講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倆孩子當著他的面都聽著呢,轉頭就忘了。 阿爍尤其會哄她父皇高興,小嘴巴巴的,什么話漂亮說什么。 往常便不是了,怎么自在怎么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皇帝同我說,想讓燦兒以后去廉政齋里頭,跟著皇帝學習怎么處理政務。 我想了想道,皇上不是說明年才讓燦兒入朝聽政么,這會子接觸政事會不會太早些了。 不早了,朕小時候倒是想早些上朝學習政事,可是先皇不愿意給朕這樣的機會。如今老二老三都在呢,讓他也去吧?;实塾行┢v。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成親了,他們早不在上書房讀書了,自然是該去的。只是燦兒年齡還這樣小,如今讓他接觸政務,怕朝廷大臣們對此不滿。要是因此讓言官諫言了,這才麻煩呢。我有些擔憂。 皇帝想了想,還是握著我的手勸慰道,如今是在園子里,宮里的規矩此刻用不著,朕只是讓自己的幼子在身側隨侍罷了,大臣們能說什么。 過了一會兒皇帝又頑笑道,再說,你弟弟不就是言官么,他還能諫言自己的外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