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長跑
午后的cao場,石階被曬得發燙。 或把校服外套鋪在臺階上,或墊幾本書,或打著傘撐出一片陰涼——總之沒有人會直接坐在那被炙烤的高溫的臺階上。 但不巧,郝知雨只帶了一只黑水筆,幾張寫稿用的橫線紙,又不想弄臟校服,猶猶豫豫之間,長長的臺階上已經圍滿了人——看來連擠出去都很難了。 11月,太陽已經直射在南半球,但南城的日頭依舊有些毒辣。郝知雨最終選擇直接坐在臺階上——還好校服褲有夾層的,有點燙,但不至于灼熱。不敢站起來,怕擋住后排同學的視線,郝知雨右手擋在額頭,微微瞇起眼睛,向cao場觀望。 這一望,便驚喜地發現1500米男子組入場。 準備寫稿!我們班林嘉禾和徐靜衍好像都報了1500m吧,真是勇士呀!班長似乎每天都會晨跑,跑步應該很厲害吧?不過前段時間林嘉禾在看《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他應該也挺喜歡跑步的吧?到了高叁的跑cao,我又該怎么辦呢…… 郝知雨心中又開始浮想聯翩。 她的思維總是這樣,跳躍,再跳躍,從一個點發散到無數個點,思緒萬千,但真正說出來的又很少。不過思潮起伏之余,她也筆下不停,不多時,兩篇加油稿出爐。 “知雨!”有熟悉的聲音喊她。 郝知雨尋覓那聲音的來源,是從入場口處的林嘉禾正沖她招手。再偏移一點視線,他身邊是徐靜衍,手臂上掛著件藍白相間的秋季外套——大概是覺得熱暫時脫下的吧。 郝知雨看著他們愈走愈近,又同時在郝知雨落座處站定。 “是不是太曬了?怎么沒有帶傘?”看著郝知雨白皙的臉上曬出的一抹微紅,林嘉禾關切地問道。 “不小心忘記了,現在人太多,暫時出不去?!焙轮昙毬暬卮?,大概因為太久沒喝水,聲音有點干啞。 雙頰泛紅,嗓音微啞,細密的汗珠自頸側滑落,繞過一點黑痣,劃出曖昧的曲線,這樣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拿我的外套遮一下陽光?!毙祆o衍突然開口。 郝知雨愣了愣,呆呆地看向徐靜衍。 “洗過的,還沒穿。本來以為下午是陰天,所以才會帶過來的?!毙祆o衍連忙補充說。 他在意的點居然是有沒有洗過嗎? 郝知雨接過外套,軟聲道了一句“謝謝”。 那聲音很小,但徐靜衍聽到了。他輕咳一聲,表示不用謝。相對無言,沉默中又有點暗流涌動,林嘉禾當即拉著徐靜衍入場,阻斷了這暗流。郝知雨看著徐靜衍留下的一道背影,卻看不清還有飛上耳廓的一抹紅。 郝知雨把寬大的校服撐開,兩手捏著袖子,擋住了頭頂上方炙熱的光線。坐在臺階上的屁股還是有點燙燙的,但奇怪的是,為什么她的心也有點熱熱的呢? 明明都把太陽遮住了啊。 不過真正奇怪的難道不是——少女穿著自己的外套,卻還接受了用少年的外套遮陽么。明明是可以借此拒絕的吧? 大概是陽光太燥熱,人的心也變得繁亂了。 不過郝知雨最終沒有看完這場耐力的比拼。男子組賽前熱身的中途,穿著志愿者服裝的學生把徐靜衍叫走了。 是有什么特別的事嗎?比賽怎么辦呢? 郝知雨這樣想著,眼睛追隨著徐靜衍??捶较?,應該是去西大門吧? 十幾分鐘過去,初叁男子組1500m的開賽槍聲已響,但徐靜衍還沒回來。 是不是遇到麻煩了呢? 郝知雨心中有些不安。 嘴上軟聲說著“同學不好意思,借過一下”,穿過熙熙攘攘的觀眾,郝知雨成功擠了出來,她快步向西大門走去。經過一排排碧綠的樟樹,郝知雨看見了徐靜衍。 他就站在那棵銀杏樹旁,低著頭,有些疲累的樣子。身邊還有李老師,而校門外保安竭力攔著幾個中年男人。 “欠債還錢”“父債子償”“拿錢了事”之類的字眼被那幾個男人聲嘶力竭地吼出來,隔著遠遠的距離,還是清晰地傳到郝知雨的耳邊。 “老子也不想和小屁孩鬧事?!?/br> “你的窩囊老爹不還錢,我們有什么辦法?” “老子話擺在這里,他不還,你就得替他還!” “對,天經地義!” …… 為首的男人盛氣凌人,指著校門里的徐靜衍怒喊,仿佛和徐靜衍有深仇大怨一般,目眥盡裂。后頭幾個男人狐假虎威,順聲附和。 徐靜衍會不會害怕???那樣震耳欲聾的催促聲,那樣兇狠惡煞的樣子…… 郝知雨緊緊攥著徐靜衍的校服外套,手心出了點汗。她覺得這個時候自己不應該上前——徐靜衍應該很不喜歡這樣混亂的場景吧?他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學習,默默地承受,不應該被這樣打擾的。 校服的話,下次再還給他吧。 不再去聽那些夾雜著謾罵的話語,郝知雨慌慌張張地跑開了,沒有回去看比賽,她一個人回到教室。 空無一人。 她默默望著徐靜衍的座位,出神。 窗外,是陰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