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44節
書迷正在閱讀:混不吝、撿只九尾天狐當寵物、我和男知青有個娃[七零]、離婚后,小少爺被綠茶拐跑了、穿成惡女后每天都在洗白、那個香香軟軟的omega、學神每天都在想離婚、稀罕你、斷手學霸養娃記、被偏執小狼狗告白后
沒法子,玉珠只能暫且讓王府的下人將東西搬進來, 等過后再做處理。 晌午過后, 天空黑云密布,電閃雷鳴間, 暴雨傾然而至,雨后的蘭因觀煥然一新,院子里的青磚被洗凈, 凹陷處洼著清水,大梨樹的葉子透綠油亮。傍晚時分,夕陽將天空的鱗云燒紅了,因在積水處, 猶如春日里的花瓣般漂亮。 夏日炎熱, 主仆三人的飯食多擺在院子里。此時, 石桌上已經擺上三道菜,一條清蒸鯽魚,兩道素菜,以及一壺春日時釀的桃花小酒。 玉珠沒什么胃口,胡亂地扒拉著飯,垂眸望去,跟前放著魏王留下的那枚玉扳指,這是權勢地位的象征,亦是一把扼在喉嚨上的枷鎖,從前她自負清高,寧為玉碎,可現在…… 玉珠不由得長嘆了口氣。 對面坐著的璃心正好捕捉到這一幕,夾了一大塊魚送嘴里嚼,掃了眼桌上的玉扳指,手好奇地伸過去想要拿起看看,誰料被福伯用筷子重重地拍了下手背。 璃心嘟著嘴,痛得連揉手背,生氣地瞥了眼她爹爹,轉頭望向玉珠,小心翼翼地問:“王爺今兒送了那么多厚禮,又、又把貼身的扳指給了你,算不算提親了呢?” 玉珠心里事多,只是默默吃菜,并沒回答。 璃心兩條胳膊撐在桌上,身子往前探,不依不饒地問:“夫人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會不會嫁給王爺?” 玉珠柔聲笑問:“你怎么看呢?” “嗯……”璃心沉思了片刻,“夫人你和陳姑爺和離,不就是因為那個花魁娘子嘛,我聽說王爺就比皇帝的位子小一點點,他肯定有數不清的侍妾美婢,到時候你肯定要生氣,這日子還怎么過啊?!?/br> 玉珠暗笑,還真是孩子氣,她故意問:“王爺不好,那你覺得我跟誰合適?” “吳大哥啊?!绷拿摽诙?,“吳大哥年輕,長得又那么英俊,光看著就賞心悅目,而且對夫人那么的癡心關愛,你要是跟了他,保管一輩子都享福?!?/br> “越說越沒規矩了!”福伯將筷子重重地按在桌上,虎著臉,叱道:“這話是你一個云英未嫁的小丫頭能說的么?我都給你說了多少遍,吳十三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不可以隨便提起,否則會給咱們惹麻煩的,你還把他的名字拎飯桌上,當爹爹不敢揍你么?” 福伯揚起手,佯裝要打。 璃心不服氣,挺直了腰桿,氣道:“通緝犯又怎樣,不興人家改過自新嗎?爹您從小教我人要知恩圖報,人家吳大哥對咱們真的特別厚道仗義,若是有個哥兒對我這么好,我立馬就嫁了?!?/br> 福伯輕打了下閨女的頭,“呸,你甭以為我不曉得,最近你經常和王莊里那個挑水送菜的小子宋逢春眉來眼去的,區區莊戶的兒子也敢打我女兒的主意,回頭我要找老宋頭說道說道,讓他管好自家小子!” 璃心羞紅了臉,“宋大哥出身雖然低,可我也不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啊,爹爹你也太小看人了?!?/br> “你還敢說!”福伯手指戳了下璃心的腦袋,“咱們袁家是書香之家,你以后起碼要找個讀書人,看上個種地賣苦力的算怎么回事?!?/br> 玉珠見這對父女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忙勸和,她摩挲著璃心顫抖的背,柔聲道:“你不要怪福伯兇,女孩子成親是大事,可馬虎不得,你爹爹就你這么一個孩子,自然緊張你,怕你被壞人騙了?!?/br> 說到這兒,玉珠輕輕推了把璃心,笑道:“好啦,別哭了,去幫我乘碗湯?!?/br> 璃心嗯了聲,起身抽泣著去廚房了。 福伯望著女兒單弱的背影,咬牙罵道:“這丫頭真被我給寵壞了?!?/br> 轉而,福伯沉重地放下碗筷,擔憂地望著玉珠,“姑娘,瞧魏王如今這架勢,對你是勢在必得的,你怎么想的?” 玉珠盯著那枚扳指老半天沒言語,忽然抬頭問福伯:“您呢?您怎么看?您是長輩,這么多年見多識廣,不妨說說?!?/br> 福伯沉吟了片刻,眉頭蹙起,“說句不中聽的,姑娘,你就算想吃回頭草,跟陳姑爺和好,一則中間發生了這么多事,你們倆到底有了隔閡間隙,怕是破鏡難再圓,二則陳姑爺就算再精明強干,還是臣服于王爺腳下,頭先他同意你住進蘭因觀,便已經能看出他的選擇了,那陳家不是個能長久的去處,至于那吳十三,年輕人雖熱心,可卻不是個良人,跟著他注定了顛沛流離,何必呢?!?/br> 玉珠苦笑:“您的意思是讓我妥協,去給王爺做妾?” “倒不算妥協?!备2畤@道:“起碼王爺從未逼迫過你,也未曾給過你難堪,再者皇家王室之側妃,到底和尋常人家的侍妾不同,那是能上宗譜玉牒的庶妻,有名分品階,聽說還有俸祿哩,可見王爺給了你極大的體面。于將來看,姑娘若嫁入了王府,有了王爺庇佑,一輩子吃穿不愁,也沒有豪強權貴敢欺辱你,而王爺這回幫了你哥哥這么大一個忙,說句難聽的,袁家要有朝廷有人,必定飛黃騰達?!?/br> “我曉得您老是真心實意地為我和家族著想?!?/br> 玉珠打斷福伯的話,輕笑道:“如果我不再看重什么夫妻恩情這套,王爺確實是不錯的選擇,只是我覺得,哥哥未必會愿意我為了償還王爺的恩情,就把自己一生搭進去,且走裙帶關系到底是邪路,用心讀書科舉,堂堂正正做天子門生才是正途,還有……” 玉珠湊近了福伯,秀眉緊蹙,壓低了聲音:“今兒我和王爺閑聊,他說起了太后娘娘斥責他的事,太后罵他有鷹視狼顧之相,這可不是什么好話,再看他在洛陽城囂張跋扈的樣兒,想必早都生了不臣之心,若將來真有這么一日,他闔家必遭滅頂之災,妻友親族沒一個會有好下場,咱們何必蹚這趟渾水呢?!?/br> 福伯猛地打了個激靈,大手忙去擦額上的冷汗,連連點頭,“還是姑娘通透明見,老奴真是目光短淺,險些害了……” 玉珠輕拍了拍福伯的胳膊,“您老也是關心我和袁家,這兩日我將王爺送來的禮物歸置歸置,您老再去雇上些人,盡快將東西還給他?!?/br> 正說話間,璃心端著個大漆盤走過來了。 璃心依次將三碗粥擺在桌上,嘟著嘴:“你們倆說什么悄悄話呢,怎不叫我聽?!?/br> “說你壞話哩?!?/br> 玉珠笑著打趣了句,垂眸看去,璃心端上來的竟是蓮子百合粥,里頭還添了核桃仁、杏仁等堅果,她舀了勺吃,蓮子有一點點苦味,但后味甘甜,很是爽口,不禁笑道:“今早上我還念叨著想吃蓮子粥,下午你就給我弄了?!?/br> 說到這兒,玉珠輕擰了下璃心的臉蛋,“什么時候下山買的蓮子?我竟不知。你這丫頭真是越發貼心了,再這樣,我可舍不得放你嫁人了?!?/br> 哪料璃心臉刷一下紅了,忙避開這個話頭,“是前幾日去城里買絲線,看見街上有賣新鮮荷花和蓮子的,就稱了些?!?/br> 瞧璃心這樣,玉珠頓時明白過來這丫頭沒說實話,暗自猜測多半是山下王莊那個叫宋逢春的小伙子送來的。 少女懷春,有了心儀的對象也是常事,若是那位叫宋逢春的小哥人品佳,即便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之家,那又何不可的。 夜涼如水,經歷了一整日的喧囂,蘭因觀終于安靜了下來。 玉珠輾轉反側了許久,怎么都睡不著,她不曉得將扳指等物退回給魏王,究竟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魏王會不會惱羞成怒?會不會生氣?可瞧他好歹是一方諸侯,氣量應該不會那么狹窄,待她也還算真誠。 還有畢竟魏王幫了袁家這么大一個忙,又該如何還人情? 越想越煩,驀地,玉珠想起了吳十三,想起了當初心情煩悶時,在廣慈寺同他傾訴。 現在,她真的想找個人訴說苦悶。 吳十三…… 玉珠癡愣愣地望著黑暗的床頂,聽王爺說,吳十三離開洛陽后過得逍遙且快活,現在,他應該正懷抱著新婚的美嬌娘顛鸞倒鳳吧。 鼻頭一陣酸,玉珠譏笑不已,瞧,這就是男人,鐘意你時什么情話都能說出來,做種種讓你感動的事,可這種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呵,根本沒有什么刻骨銘心和忠貞永恒,這世上誰離了誰,照樣生活。 玉珠緩緩起身,下床穿上繡鞋,打算去院中透口氣,門才剛打開條縫,她就看見隔壁屋住著的璃心穿戴整齊地出來了。 璃心手里端著燭臺,小心翼翼地環視了圈四周,快步朝右邊小門那邊走去,警惕地等了好一會兒,這才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出去。 玉珠心狂跳,這丫頭難不成在……私下偷情?這要是讓福伯曉得,鐵定打斷她的腿。 玉珠忙找了條披風穿上,亦輕手輕腳地跟了過去,她不敢發出半點響聲,剛走到門口,手剛碰到門栓,就聽見外頭的璃心似乎在同人低聲說話,語氣頗含著抱怨: “我看你以后還是少來送東西了,今兒幸好我反應快,將逢春哥哥拉出來擋著,我爹爹他們才沒懷疑?!?/br> 一個清冷年輕的男人聲音徒然響起:“真是勞煩meimei了,對了,夫人她喜歡吃蓮子粥么?” 玉珠瞬間大驚,這個男人聲音很熟,竟、竟然是吳十三?! 玉珠越發不敢動,手捂住口,背緊緊地貼在石墻上,腦中幾乎亂成了漿糊,吳十三不是回西域的十方城了么?王爺今兒不是說他如今很逍遙快活么?他、他怎么又回來了! 這時,璃心活潑靈動的聲音再次響起:“喜歡呀,頭先姑娘突然想吃烤羊rou,我告訴了你,你立馬送來了條羔羊腿和木炭,哈哈哈,她吃了好多,都上火流鼻血了,這不,今兒你送來的蓮子是新鮮的,下火最好了,她連喝了兩碗?!?/br> “好,那就好?!眳鞘Z氣溫柔,“她還有什么想吃的,你就寫在紙上,用石頭壓在老地方,我看到后就給她弄來?!?/br> 緊接著,吳十三又說:“對了,你不是說她最近睡不太安穩么,我弄了些百合花來,你到時候給她插瓶子里,她心事重,睡不好會頭疼?!?/br> 第53章 忽然, 玉珠特別生氣,她真是越發覺得吳十三這個人行事鬼祟……世上所有不好的詞來形容他都不過分, 當初明明頭也不回離開的, 怎地又回來,厚顏無恥、臉皮真厚! 他什么時候接觸璃心的? 他是才回中原不久,還是壓根未曾離開? 他偷偷來蘭因觀的目的是什么?又想要引誘她? 正生氣間, 玉珠不小心踩到根干樹枝,咯嘣一聲脆響,在這靜謐深夜顯得格外刺耳。 玉珠的心狂跳起來, 她要被外頭的人發現了么? 而就在此時, 外頭忽然傳來福伯的怒喝聲:“死丫頭, 我早就疑心你私會男人,可讓我逮住了吧, 姓宋的臭小子,你好大的膽子, 老夫今兒非打出你的牛黃狗寶了, 嗯?你你你,你是吳十三?” 緊接著, 吳十三略顯尷尬的笑聲傳來,“伯伯,好久不見了?!?/br> “這究竟怎么回事?”福伯壓著聲, 聲調中全是不可置信,“你們倆怎會在一起?莫不是……” 璃心急忙解釋,“您可別亂猜,吳大哥就是托我給夫人送點吃食?!?/br> 福伯再次叱道:“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半夜私會男人, 傳出去誰還敢要你!臭丫頭, 趕緊滾回去挺尸!” 轉而, 福伯壓著火氣說:“煩請吳先生移步,咱們爺倆聊聊?!?/br> 聽到此,玉珠怕發出聲響,急忙脫下繡鞋,赤腳奔回上房,她幾乎都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屋里漆黑無比,她手捂住心口站在門后,透過門縫往外偷看,沒多久,璃心氣呼呼地從前門進來了,惱怒地將打門摔上,大步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玉珠心里數了幾百個數,等外頭沒動靜了,這才略松了口氣,原本,她該將門戶關好,上床休息,裝作根本沒發現吳十三回來,可鬼使神差,她輕手輕腳地再一次打開房門,赤腳出了屋子,又疾步朝后小門行去,盡量不發出半點聲音打開木門,走出蘭因觀 。 極目望去,此時天上一輪朗月當空,銀白的光華撒下人間,猶如給大地披上層如雪似霧的輕紗,風吹來,將桃樹葉子吹得颯颯作響,福伯的小屋的窗子亮著燈光,給這靜謐黑夜增添了些許暖意。 玉珠提起裙子,朝小屋走去,她覺得自己應該去怒斥吳十三的無恥,然后再一次將他逐走,可走到門口,卻遲疑了,她屏住呼吸行到半開的大紗窗旁,偷偷地側身往里看。 屋子里陳設簡單,不過一桌一椅,一床一柜罷了。 昏黃油燈下,福伯臉上額頭的皺紋仿佛更深了,他面無表情坐在上首,手里拿著桿煙槍,兩指默默地從灰布煙袋里夾出點煙絲,填進煙鍋里,隨后將煙鍋對準燈焰,猛抽了口,嘴邊頓時冒出片灰白的煙霧,老人頓時也咳嗽了幾聲。 在福伯旁邊,赫然坐著個極俊朗的男人,正是吳十三,他好像曬黑了些,不同于往日的吊兒郎當,他身上似多了些許憂郁,那雙微藍的眸中也仿佛從爛漫的春過渡到了秋的愁,讓人一眼就陷進去。 “什么時候回來的?”福伯問。 “有七八天了?!眳鞘蛔〉卮曛p手,看上起似有些緊張,“我、我其實……” “你別怪伯伯說話難聽?!备2莩榱丝诤禑?,“你回來怎么也不打聲招呼?心兒是個傻孩子,大半夜的偷偷同你見面,總歸不大好,你便是為了玉珠,也不該這樣?!?/br> “是我莽撞了?!眳鞘谅暤狼?。 此時,屋里煙霧繚繞,屋外夏蟲嘶鳴,炎熱夏夜似乎有了些許涼意。 福伯又往煙鍋里裝了些煙絲,思忖了良久,嘆道:“十三哪,咱們爺們都是敞亮人,又相識一場,伯伯今兒就算得罪你也要說一句,這一路走來,我確實看到你是真心喜歡她的,只是你們到底身份不一樣,走的路也不一樣,你應該不忍心看她后半生過著被官府追殺、有家不能回、四處飄零的動蕩日子吧?!?/br> 吳十三沒反駁,頭越發低垂,苦笑了聲:“其實我就是想給她送點吃食,沒打算現身的,我也不敢打擾她平靜日子,可又擔心得很,那時她為了趕我走,故意說要同陳硯松和好,我怕她又被姓陳的苛待,就、就想偷偷躲在暗處護著她,如今瞧著他們夫妻仿佛確實緣分盡了,哎,等她有了更好歸宿,我立馬走,絕不打擾?!?/br> 福伯揉了下眼睛,長嘆了口氣,大手輕輕摩挲著吳十三的胳膊,柔聲問:“回來后住哪兒?” “廣慈寺里?!?/br> 福伯皺眉道:“以后別賭了,也別再干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好好尋個營生過日子?!?/br> “賭早都戒了?!眳鞘o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喝,“我現在干走鏢,偶爾去碼頭扛包、幫閑,掙得銀子都干凈。伯伯,有飯沒?我一整日還沒吃東西?!?/br> “有?!备2畬熷佋谧雷油葍嚎牧藥紫?,挽起袖子,“下午還剩半鍋蓮子粥,我再給你炒個韭黃rou絲?!?/br> 聽到此,玉珠什么沒做,什么話也沒說,她從哪里出來,就回哪里去。 這一晚,玉珠徹夜難眠,合衣而坐至天明,腦中很亂,可好像又很清晰,去年道今年發生了太多事,找女兒、和離、魏王,還有吳十三。 讓人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的吳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