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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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銀環忽然臉變得通紅。 陳硯松略有些喘,皺眉問:“你準備怎么下手?” 戚銀環俏臉如同喝醉般,盡是坨紅,她的腰肢如靈蛇般柔軟,仰頭微閉上眼:“我會盯住他,男人嘛,尤其是生意場上的男人,免不了飲酒,屆時我給他下點藥,他會嘔吐不止,隨之我再捂死他,做出他被自己吐出的穢物卡死的癥狀,再厲害的仵作都查不出他的死因,保準神不知鬼不覺?!?/br> “好?!?/br> 陳硯松歡喜之下,更賣力了,拳頭緊緊攥住,獰笑不已:“我要讓陳硯榕看著他在乎的生意、家產、親人一個個離他而去,這小子痛苦了,我就開心了?!?/br> “你太他媽壞了?!?/br> 戚銀環捧住男人的臉,連連吻去,忽然,女人眼中閃過抹痛苦之色,動作也停了下來。 “怎么了?”陳硯松壞笑:“可是又想起你那個小情郎吳十三了?哼,他現在正搖著尾巴當我老婆的看門狗,才不會理你。說起來真是笑死人了,我太了解袁玉珠了,把名聲清白看得比命還重,根本不可能給你那小情郎一個眼神?!?/br> 陳硯松越說越氣憤:“莫說挑水栽樹,他就算替她把孩子找回來,我老婆都不會動心,做什么美夢呢,孩子可是我們夫妻一起生的,只要有孩子,我和我老婆就不可能和離,更不可能分開!” “你倒是個情種?!逼葶y環捏住男人的下巴搖,嘆了口氣:“可惜我那傻師哥不懂這個道理?!?/br> 言及此,戚銀環又瘋狂地扭起腰來,皺眉道:“我方才倒不是想我師哥,我在想一個問題,你家老大之前為王爺做事,算是盡心盡力了,可王爺明明曉得磚窯死人的事和你大哥沒關系,還是將恩寵全都收回,轉頭賞給你,默許你打壓你大哥,真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狡兔死、走狗烹,我擔心將來會被他……” “噓!”陳硯松指頭按住女人的唇,低聲道:“這話你在我跟前說說就行了,相好一場,哥哥就教你個道理,王爺是上面坐著的,咱倆是地上跪著的,狗兒盡心侍奉主子即可,可不敢生旁的心思,曉得么?” “就你精?!?/br> 戚銀環親了口男人的喉結,斜眼覷向床那邊,“去那邊,寬敞些?!?/br> 外頭站著的吳十三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不禁冷笑數聲,袁玉珠,這便是你深愛的男人?拈花惹草,風流成性,而且手上也沾滿了血,論起惡毒,可不比極樂樓的殺手差。 就在此時,屋里忽然傳來女人的震怒聲:“誰在外面!” 吳十三冷著臉,大步走到正門口,一腳將門踹開。 他就這般端錚錚地站在門外,往里看去,這對男女此時已經到了床上,陳硯松衣衫不整,戚銀環寸縷不著,這女人一開始陰沉著臉,倉啷一聲拔出彎刀,可當看清楚門外的是他后,頓時花容失色,忙不迭地用被子遮擋身子。 “師、師兄……”戚銀環又喜又驚又慌亂:“你來找我么?你、你聽我解釋,其實是……” 吳十三并不搭理她,冷冷瞪向陳硯松。 陳硯松隨手扯了件女人的胸衣,遮擋住尷尬處,厭煩地剜了眼吳十三,冷漠地問:“你來做什么?放心她一個人住在山上?” 吳十三開始時還很想殺了陳硯松,現在忽然又不想了,他抓住長劍,朝屋里的男女吐了口,不屑地罵了句:“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罵完這話,吳十三轉身就走。 夜已深,漆黑的小巷子伸手不見五指,街上除了打更的,便再無一人。 吳十三酒完全醒了,他如同一只孤舟,飄蕩在靜謐的夜海,之前還有個歸處,現如今完全迷茫了…… 他特別想沖到蘭因觀嘲笑一番,袁玉珠,你曉得你丈夫今晚干了什么?用什么姿勢尋歡作樂? 可是,他又很快打消了這個主意,沒意思得很,一個犯賤的怨婦罷了,就該讓她后半生嘗盡這種痛苦。 吳十三無處可去,不想去百花樓,也不想去殺陳硯松,一方面痛恨袁玉珠的無情,一方面又不甘心。 最后,他跑去了廣慈寺。 寺里依舊安靜清冷,吳十三輕車熟路地上了后山,摸進了老主持的小院,剛推開門,就看見惠清大師拿著掃帚,哧哧地掃院子。 此時朗月當空,銀白的光華掃滿了一地,倒有幾分詩意。 吳十三心里腹誹,無聊的老禿驢,佛法不曉得高不高深,倒是挺愛干凈,從去年冬天一直掃到了如今的初夏! 當然,吳十三不會對老和尚不敬,他將長劍放在門檻外,整了整衣冠,收斂住所有的煞氣和怒氣,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沖惠清彎腰行了一禮,“深夜來訪,擾了大師清修,還請您勿要怪罪,其實寺里小沙彌那么多,何須勞煩您親自打掃?” 惠清倒是淡然,伸手虛扶了把門外的男人,笑道:“讀經參禪是修行、清掃擦洗亦是修行,夜里掃掃月光,豈不悠哉?參悟如何掃除世人心里的塵埃,豈不游哉?” 說到這兒,惠清嗅了口,離得老遠都能聞到股濃郁的酒味,他擔憂地望向吳十三,柔聲問:“十三,你喝酒了?瞧你眉頭緊蹙,可是有什么難以參悟的心事?” 這一句話,直戳中了吳十三要害。 他噗通一聲跪下,雙臂伏在地上,痛苦道:“師父,您是救苦救難的神佛菩薩,慈愛普渡眾生,求您救救我!” 惠清看到從前沒心沒肺的男人這般的狼狽痛苦,便猜到了幾分,輕聲問:“可是因為玉珠的事?” “對?!眳鞘鲱^,望著前方的惠清,放下所有的傲慢和自尊,哀求:“師父,玉珠她最是尊重敬仰您,弟子求您在她跟前說幾句好話,成全弟子的一片癡心,我、我是真的想和她結為夫妻!” 第46章 看見吳十三這般動作, 惠清當即明白過來,自打袁玉珠搬到蘭因觀后, 吳十三就不正常了, 上躥下跳,經常來寺里“偷”桃樹,若不是情根深種, 何至于此。 “十三,你先起來?!被萸逄摲隽艘话?。 “師父若是不答應,弟子就長跪在此?!眳鞘莺菪?, 身子越發低伏了, 反正他早都沒什么尊嚴了, “玉珠她好面子,走不出那步, 師父您與她是多年的忘年交,只要您開口保媒, 她必定會接受我?!?/br> 說到這兒, 吳十三直起身子,往前跪行了數步, 目光灼灼,呼吸急促:“師父,這幾年您將玉珠的不幸全都看在眼里, 您也希望她能走出悲痛,對不對?自從我出現后,她臉上的笑也多了,對不對?” 惠清不慌不忙地將大掃把立在墻根, 老人背略弓著走上前, 俯身將吳十三扶起, 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盯著眼前這略帶幾分邪氣的年輕男人,柔聲問:“十三,你飲了太多的酒,莫不如隨為師進屋,喝盞濃茶清醒清醒?!?/br> 吳十三甩開惠清的手,頗有些急道:“我是喝多了,可我沒糊涂,師父,我曉得自己在說什么,更曉得自己在做什么?您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改過自新么,好,這便是個機會,只要我娶了玉珠,從此后我退出江湖,每日耕種行善,做個普普通通的農夫,求師父成全?!?/br> 這時,天上的烏云輕移,遮住了那輪朗月,小院頓時漆黑下來。 面對年輕男人的發誓賭咒,惠清倒是鎮定自若,他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十三,世有三苦,貪、嗔、癡,這些日子,你反復出入廣慈寺,將寺里的桃樹洗劫一空,全都栽種在蘭因觀,你為袁夫人的事盡心盡力,這份喜歡,哪怕老衲是出家人也能看得出來?!?/br> “對對對?!眳鞘挥X得血氣上涌,連連點頭,“師父,我是真心的,請您一定要相信我?!?/br> 惠清摩挲著吳十三的胳膊,“你今夜酗酒后闖入寺里,求老衲幫你說親,可見你必在袁夫人那里受了挫,她并不肯接受你,對不對?” 吳十三頹然低下頭,默認了。 惠清嘆道:“從前你墮入魔道,為名利殺人無數,欠下血債無數,是為貪;你如今執著于求而不得的情愛,是為癡;過去你放不下,現在你拿不起,將來求不得,是為嗔……” “別在那兒給老子念經,什么貪嗔癡,老子聽不懂!” 吳十三粗暴地打斷惠清的話,男人眼睛通紅,手攥住劍柄,厲聲喝問,“就問你一句,你答不答應?” 惠清笑著搖搖頭,“十三,莫要強求了,回頭是岸?!?/br> “岸,岸你大爺!”吳十三只覺得血氣和酒氣同時上涌,腹中仿佛燃著團烈火,要將他焚燒成灰,他倉啷一聲拔出劍,指向惠清,咬牙切齒地說狠話,“禿驢,老子本就是惡鬼,這輩子上不了岸了,下輩子再當好人,哼,老子看你年紀大,一直不想跟你計較,你越發得意了,嘮嘮叨叨個沒停,你聽好了,若是你不按我說的做,我就當著你的面殺光廣慈寺所有和尚,一把火燒了你的賊窩!” 說到這兒,吳十三側身讓出條道,喝命:“跟老子去蘭因觀?!?/br> 惠清站在原地并未動彈。 “你耳朵塞驢毛了,沒聽見?還是你不相信老子會殺人?”吳十三越發氣惱,叫囂似的揚了揚長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接著相逼,“我告訴你,老子就是壞種 ,老子就想要袁玉珠,今兒給你個機會說媒,成了,這事咱們皆大歡喜,若是你敢說個不字,老子立馬去蘭因觀強jian了袁玉珠,反正得到她的人也是好的?!?/br> 惠清笑笑,仰頭望去,那片烏云被風吹開,朗月跳躍了出來,他淡然地望著暴戾的吳十三,柔聲問:“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么,你為什么還站在這兒?” “你當我不敢?老子先剮了你!” 吳十三喝了聲,手挽了個劍花,一個健步朝惠清沖去,劍直指老和尚的脖子,就在劍尖觸到惠清的喉嚨時,他忙收手,可還是來不及,只聽刺啦一聲響,劍刺破惠清的胳膊,血頓時冒了出來,很快便染紅了僧袖。 看見血,吳十三稍微清醒了幾分,可還是壓制不住心底的野獸,惡狠狠地瞪著惠清,罵道:“老禿驢,為什么站著不動?哼,老子曉得你武功卓絕,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傷著你,還手啊,快上??!” 惠清再次搖了搖頭,慈悲地望著這個異邦俊美男人,柔聲道:“十三,你對老衲并無半點殺意,且你的劍慢了,說明你已慢慢從過去的泥濘中走了出來,并不想害人?!?/br> “我的劍慢?” 吳十三獰笑了聲,這次直接朝惠清的心口刺去,哪料劍剛沾到惠清的襟口,他眼前一花,都沒看清老和尚是怎么移動的,只覺得右胳膊一痛,眨眼間,他手里的劍居然被老和尚給奪走了。 吳十三啞然,怔怔地看著自己空了的雙手,苦笑了聲:“當年大內第一高手,果然厲害,我輸了?!?/br> 吳十三低下頭,那瞬間,他覺得自己不但是條滑稽的狗,還是個笑話,這么多年一直引以為傲的劍,在一個六旬老人面前居然不堪一擊,那他有什么?什么都沒有。 驀地,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和疲累向吳十三襲來,他的雙腿酥軟無力,噗通一聲癱坐在地,腦袋嗡嗡直響,他先是笑,打自己耳光,緊接著大笑,隨之像頭被困在陷阱里的獸,低聲怒吼,最后,他筋疲力盡了,猛地撲到惠清腿邊,放聲大哭。 “師父,師父求您渡一渡我,弟子真的太痛苦了?!?/br> “癡兒?!被萸鍑@了口氣,輕撫著吳十三的頭發,“為師從前一直想要將你引入正道,可你須知,人到最后,還須得自渡?!?/br> 吳十三緊緊地抱住惠清的雙腿,哽咽不已:“我也知道,可我……師父,她說她還對陳硯松念念不忘,還想跟那個男人過下去,可是我曾見過數次那個畜生欺騙虐待她,她為何還要自輕自賤自尋死路呢?您知不知道,魏王那老家伙現在對她也垂涎欲滴,好多人都對她不懷好意……以前她和她丈夫好,我不敢打擾她,可現在他們都走到這種地步了,為什么她就是不肯給我一點機會?甚至現在,她都不肯再見我了?!?/br> 惠清俯下身,像抱小孩子般抱住吳十三,柔聲道:“孩子,情愛之事最是強求不得的,袁夫人拒絕你,想必有她的考量、顧慮,她看著柔弱,實則是個通透剛烈的人,一樁婚姻聚散,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終結的,中間牽扯著兩個家庭、孩子還有生活中的柴米油鹽。你可曾想過,你的這種愛意,會不會給她造成負擔?讓她心生恐懼?你只看到她一個人,可她卻看到更多的人和事。她從陳府搬到蘭因觀,是為了躲避,如今你再苦苦相逼,你讓她再躲去哪里?” 吳十三痛苦地低下頭:“我不敢逼她,我、我可以陪她走出來……” “孩子?!被萸宕驍鄥鞘脑?,舉起劍,用劍被敲了下吳十三的頭,嘆道:“她有她的三千煩惱,你有你的自渡上岸,十三哪,你仔細想想,你的出現有沒有給她帶來過苦擾?有沒有打亂她的生活?” 這一下當頭棒喝,吳十三頓時清醒過來,他松開惠清的雙腿,頹喪地低下頭,苦笑:“是,我揚言給她找孩子,但并未找到,她再次從希望掉入絕望中;我去百花樓找云恕雨尋歡作樂,牽扯出她丈夫的隱藏的風流韻事,讓她原本和滿的婚姻岌岌可危,因為我,戚銀環痛恨上她,狠狠傷害了她,還是我,不顧她的尊嚴和現狀,一味地求歡,讓她陷入驚懼中……” 惠清長出了口氣,輕拍了拍男人的頭。 許久,兩人誰都不說話。 夜蟲嘶叫了一夜,終于困了,沉沉睡去,風也不忍打擾月,停下了腳步。 “是我太卑鄙了?!?/br> 吳十三忽然說了句,他掙扎著站起,躬身深深給惠清行了個禮,看向惠清血呼啦差的胳膊,羞慚道:“方才傷了您,真是罪過了?!?/br> “小傷而已,無礙?!被萸鍝]揮手,他皺眉望向吳十三,這癡兒雖說冷靜下來,可面上眼里盡是頹喪,顯然道理想通了,但還是放不下。 惠清試探著問了句:“十三,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和為師一起在寺里清修?” “不了?!眳鞘首鳛t灑地揮了揮手,上前扶住惠清,帶著老和尚往禪房里走,自嘲笑道:“我禍害了中原太久,是該滾回西域了?!?/br> 說到這兒,吳十三猛地停下腳步,神色黯然,低下頭,“我不會再見她了,待會兒就走,勞煩師父幫我帶個東西給她?!?/br> 第47章 袁玉珠連夜帶著福伯和璃心從蘭因觀離開了。 沒錯, 為的就是躲開吳十三的糾纏。 主仆三人并未回陳府、也未去福伯家,而是在洛陽找了個僻靜干凈的住處, 一連住了九天。 在這期間, 玉珠曾讓福伯暗中返回蘭因觀跟前觀望觀望,若是那個吳十三還在流連,那么她就考慮搬回陳府。 意料之外, 福伯回來后說,并未看見吳十三的身影,他還特特去王莊那邊打聽了番, 原來吳十三早在數日前就將山下賃的屋子退了, 還有當日魏王送的幾十畝地, 也一并交還給王府,從此之后, 便再沒有人看見過他。 在第十天時,玉珠主仆三人收拾行李, 返回了蘭因觀。 接連幾場雨過后, 天一日暖勝一日,山上已經綠草如茵, 繁花似錦,到處透著屬于深春的勃勃生機。 數日無人居住,觀里蒙了層塵, 主仆三人忙了一兩個時辰,總算拾掇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