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她不太想殉葬 第66節
男子雖背對門口,但只一眼便叫秋儀覺得格外熟悉。 那鬢間些許斑白的發,已經將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她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國庫金鑰放在托盤中,穩了穩小廝端著的姿態,不經意地低聲提起:“這梨花開的好,去和少府卿大人討要幾杯茶來?!?/br> 小廝不明就里,卻也點頭稱是,匆匆忙忙帶著東西離開。 女官從轉角出現,神色如常地進入院中。她的腳步聲將吸引了原本背對著的客人,對方轉過身來,熟悉卻讓人膽寒的陰郁容貌再一次出現在京城、天子腳下。 這是這一次,她不是為了活命而不得已順從對方的貴妃秋儀。 他亦不是大齊名正言順的太子殿下,而是流亡民間的亂臣賊子。 時移勢易說的輕巧,落在每個人身上便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太子倒十分平靜地面對了這個事實,他微微笑道:“司制大人倒很像我的一位故人?!?/br> 秋儀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下這個院落,幾處庫房中都上了鎖,秋翰若是聽到小廝的話必會立刻趕來,想必暫時不會有事。 她思及此,也溫婉一笑:“人世間兜兜轉轉百轉千回,誰知道誰與誰有前緣呢?!?/br> “說的好!” 男人悠閑地坐了下來,單看他這泰然自若有恃無恐的模樣,就知他今日必是有備而來。 他飲下一口茶:“我方才說的故人,本是前朝的一位貴妃娘娘?!?/br> 秋儀裝傻充愣:“哦?” 太子見她這個反應,也只是笑著搖搖頭繼續道:“世人笑話這位貴妃娘娘為了一己私欲苦心經營,討好帝王。卻不想最后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他頓了頓,“我倒不這么想?!?/br> 女官慢步走到石桌旁,亦十分冷靜地坐了下來:“您有何高見?” “我倒是想著,也許誰巴結討好了這位貴妃娘娘,誰就有登基稱帝的希望?!彼@話說的云淡風輕,眉宇間卻迅速閃過一絲厲色。 “一介深宮婦人,哪有這樣的本事?!彼焓纸o自己倒了一杯茶,卻沒有喝,只是放在自己的身前看著茶盞中霧色緲緲。 太子聽到她這話也并不著急,只是輕輕將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金石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卻又如一記重錘敲在人的心中。 秋儀的眸子凝住一瞬。 「暗梟密令」 “同為大齊皇帝第一位名正言順的皇后所出,他有的,本王怎會沒有?” 美人輕輕搖頭,她是玩弄人心的高手:“這我就不明白了,一樣的東西怎么卻分出了輸贏?” 她的兩個指頭比劃著在身前并攏,又殘忍地分開,一個落在高處,一個落在低處。 司制大人笑嘻嘻地說:“一個稱王,一個敗寇?!?/br> 太子的眸色幽深,其中有旁人看不懂的壓抑和暴戾。但他仍擠出一絲笑容:“所以此事不在當局者,而在局外人?!?/br> “有人推波助瀾,親手將成王者送去了仆地?!?/br> 兩位皇子空有令牌卻不知暗梟屯兵何處,十九皇子齊塢生一路前去西北茂州苦寒之地,卻陰差陽錯與那神秘衛隊匯合,將其收攏麾下。 而奉太子命追查暗梟衛隊下落的貴妃秋儀卻深表無能,沒有交出一絲一毫的情報。 秋儀的神色倦?。骸扒珊隙??!?/br> 她當年只是看中仆地離京城遙遠不受約束,糧草豐茂百姓和樂——至于暗梟曾經的主人竟然也這么想,她也毫無預料。 太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既然昔年是巧合,今日娘娘亦可創造‘巧合’?!?/br> 他直視美人的明眸, “他囚你至此,你不怨嗎?” 美人輕笑著將他禁錮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移走,抬起手腕,瑩白的肌膚在日光下泛著嬌嫩的粉色:“他非善類,太子殿下又怎是良人?” 既然他肆無忌憚,也就別怪她直言快語。 太子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的令牌上,正當他想說些什么時門外傳來劇烈的叩門聲:”司制大人可在?少府卿大人找您有要事相商!” 她趁著人一愣神,匆忙抽回了手。 女官大人神色晦暗:“先告辭了?!?/br> 梨花飄落,院中寂靜一片,只留下鬢角微白的男人坐在原地輕飲盡一杯溫茶。 他知道她剛剛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這也許,會讓她回心轉意。 見秋儀出來,秋翰幾乎是瞬間走上前去。 只是此地官員侍從頗多,他并未直接拉過她的手,而是上下打量一番確認她安然無恙。 他方才本在議事,meimei派來的人躊躇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來。 這樣無故耽擱了許久。 幸好他翻動書籍時無意間看到了meimei身邊的小廝,于是主動詢問才聽到那句隱秘的求救—— 梨花。 她不喜梨花,怎會特意提到那滿園春色。他幾乎是瞬間明白了這句話背后的深意。 再結合起meimei是去見溫家的人,這樣不明身份的來客也許蘊含著巨大的風險。 今日留值的官員看到少府卿幾乎是踉蹌地沖出了議事所用的書房,匆忙帶人圍了后院。他這番動作太大,他卻絲毫不在意。 只是到底那小廝膽小怕事誤了些時辰,好在meimei無事他這才放下心來。 等到帶著的人沖進院落,卻見那梨花樹下空無一人,唯有石桌前端放了兩杯茶。 此刻觸碰杯壁,已是冰涼一片。 秋儀回到自己的房中,卻有些愣愣地抬起手。 令牌上生硬冰冷的觸感還殘存在手心,那紋路十分粗糙卻毫無規律可言,并非是她之前所見過并一直認為的猛獸模樣。 她心一點點沉下去,想到了一個萬分恐怖的可能。 真正的令牌,是否本就是兩面的? 齊塢生手中那殘缺不全的令牌,是否會成為一段岌岌可危的堤壩——不知遠處洶涌澎湃的洪水何時會到來。 美人神色冰冷地坐在原處,直到夕陽西沉,最后一絲天光被吞沒。 夕陽殘血中烏云卷起,碰撞四散,籠罩天幕。 第76章 “宮里的人一向拜高踩低,難不成你是第一天見識這些?” 太妃居所的大宮女一邊用力地將落在地面上的花瓣清掃起來,一邊低聲敲打著有些心浮氣躁的小丫鬟。蘭太妃喜靜,撤了許多的人手,如今事事都要由她們自己來為。 這花瓣太多太厚,若是不及時清理一場春雨下來就會混著泥土漚在原地。 她們只能緊著清理。 前陣zigong門口的石獅子嘴中的玉球許是時日久了不免松動,平白無故地滑落出來。 太妃娘娘嘀咕了一句:“所求空忙,是妖異之兆?!?/br> 這就被大宮女惦記在心,這幾日緊催著內務府著人來修繕??墒悄切┎婚L眼的賤骨頭分明是欺負她們太妃所的人,竟然一拖再拖也沒能把事情辦妥貼。 “他們想見風使舵,也要看清楚這風在何處呀?!毙⊙诀卟⒎侨徊欢?,正是因為懂得這其中關竅才會更加氣憤。 如今皇上沒有妃嬪,后宮中自然是太妃娘娘主事??墒翘m太妃修身養性不問世事許久,這些人自然輕慢。更何況她同曾經的秋貴妃那樣要好,更是被貼上了標簽分明了派系—— 皇帝態度曖昧不清,下人們就當他不喜,更加變本加厲。 那小丫頭氣昏了頭,看著那放在院中一角的玉球口不擇言道:“真是晦氣,死了還要連累旁人?!?/br> “春合!” 大宮女抖了一下,轉身請安:“太妃娘娘?!?/br> 她瞅了眼身旁呆愣的丫頭,連忙將人拽著跪了下來。 揣度主子心意是大罪,而著借著主子的名義辱罵前朝的妃嬪更是罪不可恕。 蘭太妃神色冰冷:“春合,你方才在說些什么?” 被喚作春合的丫頭低著頭看向腳邊積攢的厚重的花瓣,又看了看原處那蕭瑟的院落一隅。抿了下唇: “奴婢只是在為娘娘鳴不平……” 太妃娘娘笑了一聲:“哦?本宮是死了還是啞了,需要你來替本宮鳴不平?!?/br> 大宮女見狀不好,連忙替她請罪:”娘娘恕罪,春合也只是惦念娘娘,請娘娘看在她平時盡力適逢的情面上饒過她吧?!?/br> 穿著素色宮裝的女人懶懶地抬眼:“惦念本宮?” “她不是心疼我,是心疼自己跟了一個不中用的主子,平白受了許多屈辱?!?/br> 她這話說的好不客氣,在場的幾人都變了臉色。 “太妃院清凈,容不下這么多人。誰若是覺得累了煩了就趕緊另尋出路?!彼涞囊暰€掃過春合煞白的臉,“誰再提先帝的秋貴妃一句不是,本宮就拔了她的舌頭?!?/br> 她吃齋念佛久了,也讓這群人忘了秋貴妃未進宮時她也是能獨自站穩腳跟的蘭貴人。 蘭太妃回到寢殿,將手中的密信重新展開。 難說她今日動這樣大的肝火沒有這信中內容的推波助瀾。 只見上面有熟悉的字跡遒勁有力—— “東街張氏,別來無恙?!?/br> 她用力將紙條撕的粉碎,仍嫌不解氣一般扔進了桌前的長明燈中。 爆起的燭花吞沒了所有的碎屑,將相隔近二十年的秘密燃燒殆盡。只是在變成灰前,它們在火焰的慫恿下大放異彩。 蘭太妃看著火焰躍動,眼中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