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她不太想殉葬 第62節
“我叫,采兒?!?/br> 回到那無名宮室時,天色已晚。 她走至內室,已經等候多時的小白狗搖著尾巴沖了上來,只是它嘴角沒有擦干凈的rou末露出了些許端倪。 美人杏眼微瞇,一把將狗提起:“做事不干不凈,說出去讓人笑話是我養大的東西?!?/br> 她這話說的微妙,若是有知情人在側,倒不知道她罵的是貪吃的狗崽,還是那偷偷喂狗的人。 她抱著懵懂的小呆狗坐到桌前,用沾了清水的帕子仔仔細細將狗崽嘴側白毛上的痕跡擦去。 小狗看見桌上的飯食,又忍不住激動地亂掙扎起來。 前爪不小心踏到了美人的裙側,留下一個淡色的墨痕。 秋儀似有所感,將狗的爪子也擦干凈后起身走到門前。只見那昨日貼的宣紙還完好無損,只是那告示的最下角,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梅花。 那個高度絕對不是這半大小狗能蓋上的。 更何況狗又從哪里踏上的墨? 她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到某人手忙腳亂地捉住狗,將爪子沾了墨按了上去。 秋儀看著那個爪印,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瘋狗一個。 “給娘娘請安?!?/br> 身后突然傳來總領太監的問安,美人皺了皺眉,收斂了面上的神情轉身頷首。 “徐公公,稀客?!?/br> 徐啟夏有些尷尬地笑笑,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擾了娘娘的清修,只是這事實在棘手,不然他也不會快入夜的時分私自來此。 看到徐啟夏的表情,秋儀多多少少猜到了些,只是她安之若素不先開口。 “今日有人在御花園處見到了勤政殿的宮女?!?/br> “采兒?!?/br> 徐啟夏觀察了下對面人的神色,判斷著這位娘娘今天的心情,謹慎說道:“娘娘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美人慵懶地招呼了小狗過來,小狗興奮地蹭著她。 “采兒紅兒的,我哪里知道?!?/br> 徐啟夏輕笑一聲:“是啊,這樣的女子在宮中并不新奇。只是這位喚作采兒的宮女半月前……就被陛下發落了?!?/br> 誰知聽了這話,美人卻并不驚慌。 反而好整以暇地看著徐啟夏,輕啟紅唇:“徐公公,這世上的東西是更古不變的?!?/br> “此處少一個采兒,別處就會多一個采兒?!?/br> “公公是聰明人?!?/br> 徐啟夏神色一僵,他終于知道這位娘娘為何突然顯露了蹤影,主動暴露于人前。怕是這個想法從她說出那個名字開始就已經在給自己和陛下設下圈套了。 “秋大人不是在忙國庫的事嗎,陛下身邊的采兒姑娘倒是頗通此道,不如撥了去幫忙?” 她笑嘻嘻道。 掌內宮大權的總領太監咬牙:“娘娘,這于禮不合?!?/br> 這樣的先例前所未有,何況陛下怎么會輕易放她離開。 美人輕笑一聲,細白的手指摸了摸狗的腦袋。 她抬眼,徐啟夏終于理解為何前朝文臣斥責她是那穢亂朝綱的妖妃。秋貴妃能被萬人唾棄又被萬人追捧當然不止于那傾國傾城的容貌。 她的手腕心性才是讓人嘆服。 想旁人不敢想,做旁人不敢做。 與其說是她被困于囹圄之中,不如說若是被她發現了七寸之后只能心中祈求她的一絲仁慈。否則便會反過來被她牽制,為她所用。 美人漫不經心地逗弄著懷中的小狗,可是徐啟夏卻覺得若是她愿意,任何人都只能淪為被她玩弄股掌之中的幼犬。 甚至甘之如飴。 她這一眼中,是攝人心魄的勢在必得。 “他為了我壞的規矩,還差這一次嗎?” 第72章 天邊翻起魚肚白。 這是清晨朝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一切天光微微擦亮。京城籠罩的暗色逐漸消退,有朦朧的光交替出現。 徐啟夏帶著馬車到的時候,秋儀已經早早坐在宮門口的石階上靠著回廊邊的柱子,面上絲毫不見倦意。 她還穿著剛入宮時做的素色羅裙,看不出形制樣式,穿在她身上也只讓人覺得一眼就十分好看。 烏黑的發被主人隨意編成辮子攏在一側,沒有帶珠翠點綴,清清爽爽。 她不顧及旁人的眼光,也不嫌棄地上寒涼,就靜靜地坐在原處。 真正屬于秋娘娘的東西很少,她沒有帶齊塢生送來的綾羅綢緞,也沒有帶那些庫勒進貢的奇珍異寶。她所有的東西放在一塊也只有一個竹繃子和一只狗。 孑然一身。 明明已經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她身上靈動的神采卻絲毫沒有消失。反而因為那些摸爬滾打中經歷的沉淀為她增添幾分獨特的味道。比之真正的少女倒多了些處事不驚的從容。 徐啟夏曾經想過,為什么天下女人那么多,非是秋貴妃不可呢? 后來他想明白了。 確實是非秋貴妃不可。 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從先皇和太子手中活著走出來,她不但活下來,還能夠全身而退??v使陛下費盡心機想將人留下來,她說不愿意,就是真的不愿意。 想到那驚魂一夜,徐啟夏現在還是心有戚戚。 畢竟普天之下能夠真的對帝王下死手還能安然無恙的人也恐怕只有她一個了。 其實那夜之后,徐總管也盼著這位娘娘服個軟低個頭,畢竟她敢做出這樣的謀逆之行能夠被重拿輕放已經算是撿回一條命來。 可他還是錯了。 秋貴妃從來不是能被嚇破膽子的貓兒,她是哪怕逆境中還能咬下人一口rou的虎。她若是懂得見好就收,懂得什么叫識時務就不會辟出一條無人之徑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能讓兩任君王都對她無可奈何,殺不得,逼不得。 徐啟夏想到此處有些牙痛。從前他還惦記著是否陛下會將人看的太緊了,后來他又覺得,主子身為帝王卻對一女子求而不得。當真不知道誰更倒霉些。 見徐啟夏過來,秋儀起身拍了拍裙擺上并不存在的土,帶著她的狗和一個小包袱就上了馬車。 等到坐定,美人撩開簾子笑瞇瞇地打招呼:“徐總管早?!?/br> 徐啟夏哪受得起這個,也許是在這位主子身上吃了太多的暗虧,她一露出這種笑顏,他就擔心她是否又在算計著誰。 “給娘娘請安?!?/br> 美人笑的更開心了:“徐公公好記性,哪里來的娘娘?” 徐啟夏自知失言,連忙抬手裝模作樣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不好?!?/br> 他作勢還要再打,卻被秋儀伸手攔了下來。她似笑非笑地說:“公公何必折煞我,以后還要仰仗您呢?!?/br> 徐啟夏不敢說話了,他就算再能言善辯也說不過這位祖宗。 看著馬車在漸漸明亮的天光中出了宮門,他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天知道陛下做了多大的退讓,只求這位祖宗玩夠了就趕緊收手吧。 他掂了下手中的拂塵,慢悠悠地回勤政殿回話。 這個時辰早朝還沒下他就在殿前等了會,誰知圣上沒有回來,倒先等到了暗梟首領。 “大人回的這樣快?!?/br> 暗梟聞言點頭:“少府卿所在之處并不遠,自然來回快些?!?/br> 少府卿便是秋翰當今的官職,掌國庫大權——處理宮廷皇室內部的財政事宜。這次同外邦貿易所需的物品也由他一手cao辦。 徐啟夏身為閹人自然無法像暗梟那樣出入宮門自如方便,于是只能托他們將娘娘送去。只是不知陛下臨走時交代了什么,讓這位首領如今露出些許費解神色。 徐總管一向善于察言觀色,見此輕聲詢問:“可是陛下交代了什么差事讓大人為難了?” 見徐啟夏主動提起,暗梟首領眼中劃過一絲感激之情:“倒不是什么大事?!?/br> “只是……陛下讓我問這位娘娘一個問題?!?/br> “陛下只讓我問,我卻并不知這答案該是什么?!?/br> 徐啟夏皺眉:“大人不妨和我一說?!?/br> 暗梟想了想這個奇怪的問題,猶豫開口:“陛下問娘娘,御膳房的手藝怎樣?!?/br> 徐啟夏的手一抖:“娘娘怎么說?!?/br> “娘娘說,廚子是吃的少沒力氣手抖嗎?為何鹽放的那樣多?!?/br> 暗梟看著徐啟夏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的表情,心中不安:“這差事該如何辦,還請公公明示?!?/br> 徐總管老神在在地嘆了口氣。 “陛下讓大人問,大人問到了。這差事就算了了?!?/br> “至于別的,大人就不要多打聽了……” 朝堂。 群臣死寂一片,面上卻都不好看。 今日早朝自君王說出那個決定后,眾人的神色變了又變,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勸諫。 有人看向王太傅,只見他老人家眼神微瞇,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不置可否。他的門生一時間也不知道大人的心意如何。圣上的旨意來的突然,他們連提前商議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以寧同河為首的帝王心腹自然毫無異議,站在朝堂一側作壁上觀。 他們平靜自若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懷疑是否早就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