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他太奢侈了。

    看起來姜玲也一樣。

    “欸，真是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苯岜еドw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上次和家人一塊吃飯，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我都快忘了他的樣子了?！?/br>
    “他？”韓江塵注意到她用的是單數。

    “嗯，我哥哥?！苯岬穆曇舨o變化，“那是我唯一的親人?！?/br>
    “他沒和你一起來上學么？”

    “他死了?！?/br>
    “......”

    韓江塵默然。說著話的時候月光罩在她的臉上，那臉上還停著習慣性的笑容。

    之前在他眼里，這個女孩應該是顆光芒萬丈的小太陽，卻沒想到太陽的核心也是冷的。他頭一次知道，居然連她也不是一直無憂無慮開開心心。

    “對不起?！表n江塵低聲說。

    他果真是不會聊天的人。

    “沒什么啦，不要老和別人說對不起，我這不也就是隨口一說。他都死了好久了，我早就習慣了?！?/br>
    姜玲笑了笑，語氣卻隨之低了下來：“就是有的時候，我偶爾會想，如果他還活著，這時候會是什么樣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挪向旁邊墻上的鏡子，嘴角的笑容收斂了下去。

    “不過想想，以前他跟我長得很像。如果活到現在，應該也差不多會長成這樣吧...”

    鏡中映出女孩年輕俏麗的臉。月光之下，她披肩的頭發柔柔地散在脖頸邊，額發下的眼瞳黑中帶棕，依稀泛著深邃的靈光。

    下一秒，那眼瞳突然收縮了。

    ......

    ......

    韓江塵驟然起身，猛撲到她身邊，俯身一把將她拽了過來。冰冷的靈力如無形的巨爪般從他們頭頂擦過，像是貼著發梢飛過去的一樣，寒意直入腦髓。

    一聲砰響，床邊的敞開的窗戶突地關閉，投入的月光被窗紙遮去，室內驟暗，但下一刻便又被劍芒照亮。

    在飛撲出去的同時，韓江塵便已是舉手一招，就見床邊的劍鞘裹布驟然撕裂，包裹其中的靈劍嗡然出鞘，瞬間化作一道青光嗖地飛出——所指的目標，正是姜玲所對的那面銅鏡！

    咔嚓一聲響，飛劍從那鏡前一劃而過，那懸掛墻上的銅鏡登時落地，斑斑的裂痕如同有生命般飛速在鏡上延展，那鏡中的人影動了起來，俯身趴在那碎裂的鏡面之上，居然像是要從中鉆出來！

    姜玲眼色驟變。韓江塵的反應更快她一拍，但她的神識要比他強得多、感知范圍也大得多。也因此，除了面前這異狀以外，她在同時還感受到了另一番波動。

    “外面也有波動...從祠堂方向！”她猛立起身，看向窗外，“現在還沒到早上...是那個小子提前出事了？”

    說著話的時候她已經是伸出了手，作勢就要拉開床邊的木窗跳出去。但這看上去破破爛爛的窗欄此時突然變得驚人地堅固，她運了靈力在手，居然還捅不破那看似薄薄的一層窗戶紙。

    而在同時，注視鏡子情況的韓江塵同樣變了神情。

    挨了他一招后，那鏡子的裂縫間，居然滲出了一滴一滴鮮血般的液體！

    鮮血越流越多，眨眼的功夫便已經鋪滿了整個地面，那血流淹過了他們的小腿，沒過了膝蓋。他們顧不了太多，只得運起靈力意圖抵抗，但這東西竟像是沼澤一般越掙扎陷得越深，轉眼間便已經最后竟波濤洶涌地淹至脖頸，直至最后、沒過頭頂。

    他們最后的反應，都是無意地朝對方伸出手去，但都抓了個空。

    一墻之隔外，夜空下的小村依舊寧靜。人們熄滅燈火安寧睡去，只有門前的狗在叫。

    ......

    ......

    同一時刻，酆都鬼城旅游區。

    路邊已經停滿了紅藍燈光閃爍的警車，帶著異常局工作牌的人們站在車門前，看著一隊警員從封閉的景區大門中走出，手上提著專用的夜光手電。

    “報告！整個景區搜索完畢，沒有發現失蹤人員！”

    “沒發現么？”車前的警員皺了皺眉，看向旁邊的異常局成員，“各類監控都顯示，那個女主播就是在這里失蹤的...靈力檢測設備反應怎么樣？”

    “從剛才開始，一直很正常?！蹦菆绦袉T道，“現在也沒什么反...”

    他的話卡在了半道。在他手中，那平穩的檢測儀突然發瘋般地運轉起來，發出滴滴的報警聲。

    “喂！你們快看！”

    前方警員的驚叫聲將他們的視線拉了過去，而后，所有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面前，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瞬息間，那整座景區山峰竟已是云霧繚繞。就如同坐落在傳說當中的...仙山！

    第337章 “修仙界”

    血色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視野內是一望無際的大型湖泊，細小的浪花徐徐推上岸來，沾濕了衣襟。

    韓江塵猛然起身。不知何時，他們居然已是伏趴在一座長湖的旁邊，而四處的小山村卻已是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岸邊精妙琳瑯的木屋，一眼看去，有客寨、有茶館、有戲樓，各式彩旗在樓外招展，一派古色古香的韻味，像是一刻間回到了千百年之前。

    “這是…福地？”

    倒在他旁邊的姜玲同樣爬起了身，看向面前，目露驚異。

    眼前果真是一座湖泊，或者該說是仙泉。

    這泉上鶯飛燕舞，氤氳蒸汽彌散，一派世外天泉之態，大概就是傳說中泡了就能長生不老的那種。

    在這湖面之上，大約一里開外的岸邊，一只木筏悠悠漂于水上，筏上有老翁，一身蓑衣，頭戴斗笠，撐著舵候在那里，靜靜等待著。

    韓江塵眼瞳一震，忙按著姜玲蹲下藏身。

    那老翁看上去平平無奇，但落在他眼中，那身上有滾滾靈力繚繞，看起來，修為似乎不在他們二人之下。

    姜玲大概也看出了這一點，并不貿然上前，只是持續收斂氣息蹲伏原地，五感全開，靜靜地聽著。

    “來了啊?！蹦沁h處的老翁突然開口道。

    隨著他的話音，就見泉眼前的迷霧當中忽地走出兩個人形，輪廓很熟悉：一位是那村中的“長老”，而另一位，竟是蘇羽竹。

    “這便是今年拾伍號城的人選，通靈之位為‘鼻’，是個不錯的種子?！?/br>
    那長老道：“這應該是最后一批了，今夜就必須要讓道子復生?，F今外界生變，再不加快與上界的聯系的話，我等很可能要功虧一簣?！?/br>
    “外界生變？”老翁斗笠揚起，“我在這鬼城當中一日千年，兩耳不聞外事——現今外界是有了何等變化？”

    “凡人群當中，已經開始普及所謂‘全民修仙’之道，現今華國官方為領頭?！遍L老道，“他們…已經得到了真正的煉氣法?！?/br>
    “......”老翁沉吟片刻，“引領這局面的，便是那個‘昆侖大學’嗎？”

    “如今看來，是的?！?/br>
    長老點頭：“不知那‘大學’中到底是有何等手段，靈氣復蘇僅兩年，居然真教出了一批筑基以上的學生。而種種跡象都顯示，那坐鎮其中的存在…實力可能遠超我們的想象——甚至，可能不亞于‘真人’?！?/br>
    “不亞于真人？”老翁始終平緩的語氣終于有了起伏，“這樣的存在，如何會站在凡人一邊？若真有這樣的實力，應當早該通曉這天地之理才對?！?/br>
    “還不清楚，在其廣收成員的時候，我們試圖派人蒙混進入，但都以失敗告終?！?/br>
    長老搖搖頭：“他們的做法非常聰明。此前始終暗地擴張影響力，并借機暗示外界靈氣復蘇的存在，而大白于天下之日，便直接將自身與華國相連，沒有一點空隙?！?/br>
    “現今他們站在華國一邊，以國家為體量，眼線遍布全域，對其動手便必然要針對整個華國，這就直接讓我們失去了與其針鋒相對的能力…實在是深謀遠慮，很難想象這些不是提前規劃好的?！?/br>
    “的確，這布局手段之精巧，必然出自高人之手，非我等所能及也?！?/br>
    老翁嘆了口氣：“現在還不知道那大學掌握了怎樣的底牌，還是不要貿然直接對其動手的好?！?/br>
    “我已經與其余長老交談過，半數人認為，今后對他們能避則避，非必要不暴露。趁著現今他們在名我們在暗，專心準備‘儀式’，一切以最終目的為優先。等到道子復蘇、引領群仙下界之后，他們的方針自會不攻自破?！?/br>
    “是啊…只能如此了?！崩衔逃挠拈L嘆一聲，“那么，就先著眼于今夜的道子蘇生之事——上來吧，這就帶你們前去?！?/br>
    長老腳尖一點，一步輕飄飄地落在那木筏之上，回身看向蘇羽竹。后者站在岸邊，看著筏上的兩位仙道之人，卻是動作遲疑地不敢踏上似的。

    “長老，您剛說的這‘拾伍號城’…是個什么？我們村周圍，應當沒有這名字的城池才是?！?/br>
    他像是有些聽不懂二人剛剛的對話似的：“還有…你們說的道子復生是什么意思？難道道子之前已經死了嗎？還有你們說的那個‘昆侖大學’…”

    “不要多問。你如今對修仙之道一無所知，這些事往后你自會明白?！?/br>
    老者并不正面回答，只微微沉吟，仰頭看了看天：“而且，天快黑了?！?/br>
    蘇羽竹話聲一滯，在那壓迫下閉上了嘴，到底還是縱身一躍，隨長老后跳上那筏子，老翁劃槳，徐徐游走。

    直至木筏消失在視野外，韓姜二人反復確認了四下無人，才雙雙自藏身的巨石后起身，正思考對策，卻聽一陣鑼響聲入耳。

    “天黑夜明，陰陽開道——”

    明明周遭沒有任何人影，但那響聲卻那么清晰。一聲擊出，像是驚動了天幕，就見當空的天光驟然黯淡，藍天白云在幾息間變作滾滾黑云，黑海間紅月當空。

    天黑了。

    月光下斜，將整片湖泊都染作同樣的赤色，赤水翻騰間，見得到遠處跨越湖泊的長橋，它掛在一輪血月之下，看上去無比寂寥。

    “這橋…”姜玲皺了皺眉，看向旁邊的韓江塵，卻見后者臉上突然出現一抹白色。

    “那橋上…”他看著那座空蕩蕩的長橋，壓低了聲音，“那橋上面，全都是人?！?/br>
    這情景若是別人看了還不覺得有什么，但落在他眼里，便能見得無數的人影正浩浩蕩蕩地從橋前走來，步伐像是漂浮在空中。

    他們排著隊踏上那仿佛漫無邊際的長橋，橫跨湖泊，向著另一側山峰的輪廓走去。

    在他們身后，鑼響再起。

    “天黑夜明，陰陽開道——”

    “踏過黃泉，陰陽兩隔——”

    ……

    ……

    響聲之中，姜玲的臉沉了下來

    雖然沒有韓江塵的靈瞳，但作為魂修，她自然不可能察覺不到橋上的異狀。

    “既然那個蘇羽竹也到了這里。那么，這應該就是他們傳授修煉之法的“昆侖山”了…我之前還在想這山得是藏在什么地方才能真正避人耳目，原來是在福地里面?！?/br>
    她思忖片刻，將手搭在韓江塵肩膀上，指尖有些泛涼：“貼好潛行符，先跟在后面，看看他們所說的那個‘儀式’到底是什么。他們剛才提到了學校，恐怕這事沒那么簡單?！?/br>
    “行動的時候注意一點，現在還不知道咱們為什么會被拉進福地來…但按照學校教的，想從這出去，必須得先摸到核心去，這恐怕就是他們去往的地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