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是上官雨凝是特地繞開了中央的這一處平臺。否則以她的神識強度，要是把這些學生一起籠罩在壓制范圍內，那估計能讓他們就地休克。

    但也正因為這一個空缺，她感受到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息出現在了平臺上。

    那大概是一只小妖的殘魂，原本游離在福地四處，由于感受到了靈力波動而冒頭，位置正好就處在練劍的學生們之間。

    上官雨凝緩緩抬起手來，雙指并攏，就要指向那殘魂的方向。

    雖然它極度微弱，但現在有學生在場，她不會容許任何潛在的風險?？此菩⌒〉囊恢?，卻是來自大能的精準打擊，一指下去直接給它七魂六魄都揚了。

    但就在她抬手的前一刻，另一股鋒銳卻已經到了——那是一只低品靈劍的劍尖，它以今天課上新教的側斬勢頭從那殘魂上一劃而過，劍尖的靈力爆發開來，直接將那妖魂斬為兩截、魂飛魄散！

    這是…有學生練劍時意外刺中了冒出的殘魂？

    不，不對。斬擊的位置也太精準了，而且還恰好就灌注了靈力…這若是巧合，也巧得有些離譜了。

    上官雨凝微微一怔，收回了準備指出的手，就看那揮出一斬的學生緩緩抽回了劍，不聲不響地回到了學生隊伍的角落，繼續和其他人一起練習起基礎劍勢來，甚至都沒人注意到他剛才干了些什么多余的事。

    但上官雨凝看全了，這讓她眼神微微一變。

    難道說，方才這一斬不是巧合，而是他真的感知到了妖魂的存在？

    這好像是叫韓江塵吧？這么微弱的跡象，他居然察覺出來了？而且察覺到還不夠，還利用剛學到的劍技直接將其斬殺？

    她按下心里的那股悸動，表面仍不動聲色地繼續著今日的課程，只是授課過程中，她有意無意地多看了那個身影幾眼。

    時間默默地流逝著，兩個時辰過去，大部隊的練習指導結束，課時趨近尾聲，學生們集體收劍向她鞠躬道別，轉而一個接一個地走向出口處，準備回到玉山校區內吃午飯了。

    隊伍中的韓江塵也做著同樣的事情，順著人流走向平臺的邊緣，只是當他正要接觸風旋的時候，腦內卻忽地響起了上官雨凝的一聲傳音。

    “你，留下?！?/br>
    聲音無波無瀾，仿佛是在他腦內說出的，這讓他下意識便止住了步伐。身邊一無所知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變作微光從福地出口回到校園，只有他逆著這人流回過頭來。

    接著他看到上官雨凝正按下身形，自空中落到他面前，腳尖踏地的同時，身邊最后一個同學的身影消失，偌大的福地當中只剩下平臺上的師生二人。

    徐徐清風吹過，吹動著上官雨凝青衣的衣襟，臺面上靜得讓人發慌。她反手將鏡華長劍負于背后，慢慢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半晌才緩緩開口。

    “你剛才，察覺到了妖魂的位置？”

    第165章 你便是斬妖之人

    上官雨凝這一開口，就見面前韓江塵狀態有些不自然起來，好半天過去，才緩緩地一點頭。

    “你怎么做到的？”上官雨凝接著問。

    韓江塵猶豫了片刻：“看到的?！?/br>
    “看到的？”

    上官雨凝語氣一揚，一時間平臺上的空氣流動都仿佛被拖慢，無形的氣勢讓人呼吸都不由得加快。撲面的壓力讓韓江塵不自覺地抬起頭來，正因這一動作，上官雨凝一眼便看到了他那雙漆黑的眼睛。

    “你能看到無形之物？”她眼神微變，“那你方才…是出于自身意志將那妖魂斬殺的么？”

    四周壓力略微地松弛下來，韓江塵暗地舒出一口氣，再度點頭。

    他之前看到過類似的東西，也看到了有人因此受害而不自知的場面。從前他遇到這種情況只能試著提醒，但事實證明相信他說話的人屈指可數。

    而選擇沉默的話，便就是單純的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對于其他人來說，可能只是某個人突然發瘋或暴斃，但在他眼里，無形之物作祟的全過程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實在是令人頭皮發麻的事情。

    以前他沒別的可選，但現在他掌握了靈力，還拿到了自己的劍學到了劍技。于是，除了提醒和沉默之外，他面對這種事多出了第三個選項——自己解決掉他們。

    正因如此，剛才看到那殘魂的時候，他頭一回自作主張地出手、把這節課的劍技現學現用，結果就被上官老師給看了個全。

    韓江塵低著頭站在那，就仿佛干了什么錯事被抓現行似的。然后就見上官雨凝像是沉思般同樣偏過了眼光，臉上表情一時間竟是五味雜陳。

    “看破無形之眼、一擊必殺之覺悟，還有這劍技…”

    微妙的氣氛足足持續了近一分鐘，她才再度轉眼看向少年，只是那眼中已完全換了一番神情。

    “那么，你可否有意愿就此執劍、成為一名斬妖人？”

    一時間四周場景像是霎時停滯，低著頭的韓江塵忽地抬起眼來，和面前的上官雨凝四目對視著，前者全是驚訝，后者滿目沉凝。

    “依‘昆侖之主’所言，如今在這大學之內，所授課業皆為‘通識教育’，即眾生平等、所授技藝皆相同?！鄙瞎儆昴従彽?，“但除開這些之外，若你意愿追求更深一步的劍術，我便可收你為座下親傳弟子、將那些劍道單獨傳授于你?！?/br>
    韓江塵沒出聲，似乎是被這一記直球給打愣了。半天過去，他才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為什么是我？”

    說出這話的同時，他就見上官雨凝垂下了眼簾，那雙星眸中閃過了少見的沉重。

    “你腳下的這片福地，不久之前還是遭妖魔毀壞的斷壁殘垣，若非得到昆侖大學救濟，它早已步入毀滅之途?！?/br>
    她看著韓江塵意外的神色，接著緩緩道：“而毀壞它的元兇之一，便是那自福地中出逃的妖王‘鬼車’…那是我上官氏族的滅門兇手。若其再度臨世，必將再度帶來與當初慘案相同的腥風血雨。于我而言，無論是為世間還是為自身，這等禍害都不得不除?！?/br>
    上官雨凝一邊將當初和魏澤所講的事情重述一遍，一邊抬眼看向當頭的天，像是思緒瞬間飛出很遠。

    “而依照如今靈氣復蘇之態勢，不止是‘鬼車’，諸多妖魔到時必將重現于世。作為斬妖人，有著守衛人間之責。但我自身靈力已盡，是依靠昆侖大學所供靈力才得以存在于世，也因此不可再邁出這校園之外…想要盡此夙愿，只能將技法傳于昆侖學子，借后人之手履行職責了?！?/br>
    “而現在，你或許便能成為接此職責之人?！?/br>
    上官雨凝收回目光，定定注視著眼前的少年：“那‘鬼車’一脈的妖魔，以無蹤無跡、無影無形著稱，常人只可通過感知靈氣流動捕風捉影、困難異常。其余魑魅魍魎皆如此…但若是你，或許便能直接‘看見’其身影，這是我問你意愿的原因?！?/br>
    “我想要尋找一名真正的‘斬妖人’，替我履行守衛之責、同時尋找鬼車一脈將其誅滅——作為交換，我將會單獨將我所學傾囊而授。在不妨礙你在昆侖的學習的同時，以最快速度令你獨當一面?！?/br>
    她說到這，卻再度合上眼：“不過，這番話只是我作為斬妖人、作為上官家主的一廂情愿、而非昆侖大學所求。畢竟，斬妖人一道，亦為修羅之道；一旦執劍，則注定將心魂與身命獻上，一生糾葛在與妖族的相斗之中?！?/br>
    “而在這之中，與妖王的斗爭更是九死一生之途，因此我絕無資格迫使座下學子進入其中。若你對極道之力、對斬妖除魔并無追求，那今日之事當作沒聽見便是。畢竟，這其中代價太過巨大，無緣莫強求?！?/br>
    話音落下，再無多言。一師一生、一位圣人大能與一位剛入門的煉氣修士就那樣默默地相對而立，寂靜像是保持了千百年。而就在這死寂當中，始終不出聲的韓江塵突然開了口。

    “我接受?！?/br>
    他看著上官雨凝瞬間變化的臉色，如同簽下什么契約一般，低聲重復道：“我愿意成為斬妖人?！?/br>
    ——其實他對那話中所述的含義并不完全明白，也并不理解他能得到什么又要失去什么。從他進入昆侖大學起，在這里呆的時間還不到兩月，現代修仙者的事務尚不清楚，更妄談那些虛無縹緲的歷史了。

    只是這些話讓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原來還有一些地方是需要他的。

    如果真如上官雨凝所說的那樣，成為斬妖人便能守衛世間、為這位老師報仇的話，那么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著意義的。

    他被這個世界需要了，這讓他覺得很開心。

    上官雨凝訝然地看著他，仿佛千百年的寂靜過后，她重又開口，低聲道：“這之后，可能會是修羅之道?！?/br>
    韓江塵點頭：“我知道?！?/br>
    “這樣么?！?/br>
    上官雨凝微微閉上眼，臉上的表情舒展，而身邊的空氣卻是緊繃起來。半晌后她再度睜眼，這一次那眼中的光芒如同利刃。

    “那么，作為上官家主，請接收在下的致謝?！?/br>
    上官雨凝說完，果真一手按住胸口，朝著面前的韓江塵微行一禮。只是在同時她背后的長劍飛起，帶著赫然閃耀的青光圍繞二人旋轉起來，幾次折轉間，劍勢竟像是帶起了一陣刃光的龍卷風。

    就在這劍的風暴當中，青衣的劍仙緩緩站起身，臉上的神情像是比那劍刃更具鋒芒。

    “而接下來，作為師長，便先讓你看看…真正的‘劍道’吧?！?/br>
    第167章 劍的世界

    銳利的青芒逸散開來，遮天蔽日的刃光將師生二人籠罩在內。只在眨眼之間，周遭的風景如同被浸入水中一般扭曲起來，落入眼中的場景瞬間變得明亮，就仿佛置身于太陽的中心。

    而如果仔細看便能發現，那“太陽”的光芒，竟是由成千上萬把劍刃所反射的光影而組成！

    這是屬于…劍的世界！

    “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像。此為我族真正秘傳之法——鏡花水月?！?/br>
    上官雨凝舉手一招，一點道寒光從中脫出，飛到韓江塵面前化作切實的長劍。

    “斬妖人第一要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踏上這條路，那么你便要就此以心為刃，一切以守衛蒼生為上。無論何人為敵，皆將其斬之；無論何人受害，皆護其性命…無論是出何原因，但凡讓百姓死在眼前，是為斬妖人之恥?！?/br>
    她以眼神示意學生抓起劍柄來，同時身邊的刃光化作數個虛無的人影步步走出，手上持著同樣虛無的劍刃。而同時她自己也從中抓出一柄長來，緩緩抬起指向少年的眉心。

    “那么，先讓我看看你有多少潛力吧?！?/br>
    上官雨凝平靜道：“接下來，用你入學以來學到的一切技能進行喂招。記住，這一番測試與平日課程不同，不要留任何余力。自此以后，你執劍所要做的事情不僅是揮招，還有…斬殺！”

    話音落下，身側的虛影在同時舉起劍刃，做出基礎的起手動作。那變化落在韓江塵的眼里，他同樣默默地舉起劍來橫于眼前，漆黑的眼中倒映著凜厲的寒光。

    ……

    與此同時，辦公室中，整理著收獲的魏澤突然就見到一串名字刷屏。

    【學生【韓江塵】劍術基礎提升，靈力值 7】

    【學生【韓江塵】靈力控制水平提升，靈力值 2】

    【學生【韓江塵】實戰經驗提升，靈力值 3】

    【……】

    一連串增加堪稱是六邊形戰士，把魏澤看得也是一陣意外，這種靈力值增漲的速度，如果不說他還以為是系統卡出bug來了。

    好像當初實地和妖魔作戰的時候，也沒這個多吧？現在新生們接受的還都只是基礎授課，就能達到這種效果？

    他隱隱有了個猜想。而就在他打算用天機鏡看看情況的時候，就見窗外人影閃過，上官雨凝從窗口飄身而入，在他面前俯身作揖，將福地中所發生的妖魂活動事件與他說了一遍。

    “魏大人，鑒于當前狀況，有件事想請求您的批復?！?/br>
    上官雨凝直起身：“現今妖魔蠢蠢欲動，我申請挑選一批有意愿的學子，增加他們的實戰訓練時間，專門培養上前作戰的修者，以應對今后可能出現的不測?！?/br>
    “我沒有意見。之前就已經出現過妖王現世的情況，對此的確要開始培養校內的高端戰力?！蔽簼牲c頭，“那么，韓江塵這個學生，就是你的第一個試驗對象么？”

    上官雨凝被他一下戳破，立刻低下頭：“十分抱歉，此次妖魂活動事出突然，在下也是方才臨時做出的決定，今后必定不會再先斬后奏?！?/br>
    “不用搞得那么形式化。大學之中，導師與學生之間本就是雙向選擇的關系。在校規之內，你們雙方都同意的話，那就是符合規定的?！蔽簼烧f，“那么，這番試驗的效果如何？這個學生達到要求了么？”

    “很難說?！?/br>
    “很難說？”

    “單論天賦是夠格的，但是他的…”

    上官雨凝說到這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之前魏澤教給她的那個專有名詞：“他的‘主動性’太差了。若是無人指引，他幾乎不會去為自己爭取什么。但如果有人為他下好明確指令…那么，他毫無疑問是個天才?！?/br>
    “這樣么…”

    魏澤思考了一下。這意思大概就是，這只綿羊毛質不錯，就是不樂意自己去吃草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