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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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落山,緋紅晚霞布滿天空,他逆著這霞光臨風而立,衣袂飄飄,仿若仙人。 元墨保持著撿書的姿勢,一時間,覺得那道人影并非真人。 應是從她心里走出來幻覺。 然后這幻覺就走了過來,拾起那本書,淡淡道:“連書都扔了,二爺是不想要這份差事么?”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試試能不能背出來嘛?!痹Φ?,“家主大人來做什么?” 該不會來查她的背書進度吧? 在不在這么上心? 姜九懷道:“有點煩心事,想來嘗嘗你們的招牌菜,散散心?!?/br> 元墨立即明白了,想必是為賜婚的事,趕緊道:“我這就讓黃伯做蹄膀……” 她說著就要走,姜九懷拉住她,“誰說要吃蹄膀了……” 聲音不由自主頓住。 元墨也頓住。 隨意一拉,拉住了她的手。 手上仿佛也有著自己的記憶與感情,瞬息之間將兩人拉進從前那些日子。 還時元墨先反應過來,瞬間抽回了自己的手。 抽得太快,反應太大,自己都覺得不對。 好在姜九懷像是沒注意,他只是朝窗外點了點下巴,道:“你的魚鲙,才該是這樂坊的招牌菜?!?/br> 平江之上,半天都是行將落去的霞光,天上水下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另一半,則是淡淡的暮色,外加一片薄薄月亮。 元墨不知道該怎么寬慰他,她已經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有些話再說出口,就是逾距了。 她只好默默地掛餌,垂釣。 姜九懷也沒有說話。 樂坊的畫舫還沒有出門,整片平江上只有他們兩人。 灼人的暑氣已經隨著太陽的逝去而消退,風吹過水面,帶來陣陣涼風。 一葉小舟隨風蕩向江心,兩人的衣衫和發絲都微微飄動。 霞光、水光、清淡的月光,將晝夜相交的江面映成一片琉璃世界,兩個人,一葉舟,像是盛進了這片琉璃盒子中。 這樣,真好。 他將手枕在腦后,靠在船頭上。 他自小受的教導便是君子站有站像坐有坐像,任何時候都不能失儀,很少有這么放松的時候。 元墨看了他一眼,遞過來一只小小酒壇。 姜九懷接過,一口酒下肚,霞光漸淡而暮色漸深,月亮漸漸地鍍上了一層銀白清輝,舟行水面,仰面朝天,只覺得天大地大,無處不自由。 真好。 他一面喝著酒,一面瞧著元墨靜靜垂釣,心頭仍是道:真好。 這世上,原本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但一定會有一個人,讓這山水不再尋常,讓你覺得天上地下,一切都是神仙造化,再也沒有比這好的世間。 只是他的這個人,屬貓。 一旦靠得近了,便會跑。 所以他只能不動聲色,廣織羅網,將她一點一點收入網中。 元墨不知道身邊的人打的什么主意,只覺得他以手支頤,靠在船上,支著一條腿,看上去好像十分悠閑。 這樣的話,心情也該好一點了吧? 她手起刀落,魚鲙很快便好了。 江面上,各家的畫舫也漸漸出來了,絲竹之聲穿風度月而來,竟比平時聽著更好聽些。 元墨情不自禁和著拍子,輕輕哼起曲子來。 哼到一半,大約是突然想起姜九懷還在旁邊,戛然而止。 姜九懷暗暗一笑,口中語氣疏淡,曼聲順道:“你詩背得如何了?” 問到這個,元墨就慫了:“呃……” “背背看?!?/br> 元墨:“……能不背么?” 姜九懷淡淡道:“哦,隨你。不想要這份差,就不背罷?!?/br> 元墨掙扎一下,絞盡腦汁,往外擠:“漢、漢皇重色思……思傾……傾國,御宇……多年……求……求……不得。那個,楊家有女……” 結結巴巴,異常辛苦。 姜九懷也不打斷她,只靜靜聽著,很快,元墨便再也擠不出來了,干巴巴道:“后面的還沒背會?!?/br> 姜九懷聽著這可憐兮兮的聲音,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讓笑意浮在聲音里,他道:“這首詩最后四句乃是千古名句,旁的倒罷了,這四句是務必要背會的?!?/br> 元墨一聽有折扣可打,頓時來了興致:“好好好,我回去就背這四句?!?/br> 姜九懷道:“反正閑來無事,我教給你吧。跟我念,在天作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br> 元墨便有樣學樣:“在天作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br> 黑暗中,姜九懷卻好一陣沒有開口,元墨忍不住問:“我念錯了么?” “……沒有?!苯艖崖曇粑⑽⒌统?,“再念一遍?!?/br> 元墨便念:“在天愿做……愿做什么來著?” 姜九懷:“比翼鳥?!?/br> 元墨:“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什么枝?” 姜九懷:“連理枝?!?/br> 元墨咕噥:“又是當鳥,又是當樹枝,這是要做什么?” 姜九懷道:“這是說兩個人上天入地,都不愿意分開,做鳥兒要共用一對翅膀,做樹枝也要長在一起?!?/br> 元墨:“好好做人不行嗎?” 姜九懷,“背你的詩?!?/br> 費了好大功夫,元墨總算記住了這兩句,姜九懷再教她下兩句話:“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br> 元墨跟著念了一遍,自覺頗有所獲,道:“我懂了!他們好好一個人,一會兒又要當鳥,一會兒又當樹枝,真覺得這日子長得望不到頭,簡直沒法兒過了,真是恨得不行?!?/br> 說完,問姜九懷:“我說得對不對?” 姜九懷面無表情:“對,你都對?!?/br> 元墨頓時信心大增,覺得念詩也沒什么難的嘛,遂在舟中,高聲吟誦:“在天不做比翼鳥,在地不做連理枝,天長地久永無盡,一生一世好快活!” 姜九懷驚了:“你這背得是什么東西?” “這是我做的詩?!痹笱圆粦M,“你看看是不是很有道理?比這白樂天有道理得多吧!人嘛,就該好好活著,該吃吃,該喝喝,該樂樂,干嘛要一時當鳥,一時當樹枝呢……” 姜九懷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元墨的兩頰,捏斷了她底下的厥詞。 “回去?!彼麖难揽p里擠出這兩個字。 元墨從這兩個字里聽出了明顯的惱火和失望。 元墨慚愧:“那個,你別生氣,我會好好背的……” 不,不行了。沒用了。 那些美麗的詩句從她嘴里吐出來,再也不是動人誓言,而是“一生一世好快活”…… 回程時元墨嘴里還在不停念叨這幾句詩,人生頭一次,姜九懷對自己的頭腦產生了懷疑。 怎么會想要讓她背詩呢? 有病嗎?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天時間轉眼過去,元墨一首《長恨歌》背得半生不熟,忐忑地坐進了姜家的偏廳。 偏廳上已經有不少人在,一個個生得文質彬彬,正在攀談,滿口之乎者也,且從他們彼此套交情的話來看,不是某某書院的學生,便是某某大儒的高徒,一個個寒窗苦讀不說十載,六七八載是最少的。 只苦讀了三天的元墨越發忐忑了。 偏廳不遠是書房,每隔一陣便有一個人被下人引著進書房去,不一會兒,便從另一頭離開。 好容易輪到了元墨,進去一看,書房的擺設與揚州姜家十分相類,看來這便是姜九懷的書房了。 書案后無人,只立著一張紫檀木嵌云石的屏風。 平公公和封青坐在下首,元墨視線轉了一圈,沒見著姜九懷,心中頓時大喜。 除開姜九懷,旁的人就比較好糊弄了。 她先親親熱熱跟兩人打招呼,然后道:“主子怎么不在?前天他可是親口說了,要聽我背前四句和后四句呢!” 平公公狐疑:“只背八句?怎么可能?要知道今日來的全是才子,你要是一首詩都背不全,就算咱家有意放水,對主子也交代不過去吧?” 封青看平公公一眼,用眼神發射:主子不是交代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下么?他真背不出來怎么辦? 平公公發射:我心里有數,你少管。 封青:你不就是氣不過家產送出去都沒人要嗎? 平公公:哼,看我怎么收拾這個不知好歹不識抬舉的東西! 元墨和平公公扯了半天,最后各退半步,背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