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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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潮濕的空氣滋潤的青苔,一團團生得又肥又厚,鋪在圓圓的河石上,把這一帶全鋪設成了滑不溜丟的陷阱。 左胳膊雪上加霜,刺痛難忍,元墨只能求觀音菩薩保佑它沒斷,爬起來接著跑。 鐵老三和崔王八對她緊追不舍,直接越過了馬車。 很好,這樣女伎們便無事了。 只是還沒高興完,鐵老三一把奪過崔王八的刀,凌空一個翻身,落在元墨面前,刀擱上了她的脖子,“楚天闊是你什么人?” 完全不同于上一次虛貼著,這一次刀刃直接貼上了元墨的脖子,元墨只覺得冰寒徹骨,一動不敢動,露出一臉疑惑:“誰是楚天闊?” 鐵老三手一動,元墨的脖子一陣刺痛,一定是見血了!她尖叫道:“我說我說我說!他是我的恩客,閑來無事教了我一兩招,讓我保命用——” “哼,還敢扯謊,世上哪里有你這種女伎?” 鐵老三“哧”地一聲,撕開了元墨的衣裳,然后,猛地怔住了。 少女膚如凝脂,潔白細膩,如假包換。 元墨趁此之機,手一撐,借力旋身,右腿飛起,正中鐵老三胸膛。 這大約是鐵老三平生最恨的一招,卻是元墨最愛的一招,也是她唯一真正下過功夫的一招。認xue奇準,力道不弱,鐵老三再一次飛了出去。 元墨好想原地叉腰大笑三聲,可惜,鐵老三轉眼就爬了起來。 不帶這樣的!明明師父一腳過去,這家伙就爛泥一樣貼上院墻了,怎么到她這里就這么強了呢? 元墨轉頭就跑,腦后有風聲響,回頭一看,心膽欲裂。 鐵老三那把寒光閃閃的刀對準他的背心擲了過來! 死定了,這回死定了! “救命??!師父!紅姑!師兄!歡姐!救命??!”元墨沒口子亂叫,一路狂奔,撲進河里。河水溫柔地將她包圍住,元墨拼命往前游,一直游到了河中央,才敢回頭。 這個時候才能確認,那把要命的刀還沒有追上她。 它躺在遠處的河灘上,不知道為什么,偏了有十萬八千里那么遠。刀旁邊有一枚漆黑的短箭,那是官衙用的短弩所射。 甬道上傳來馬蹄聲,最先一人劍眉星目,穿著淺藍袍子的便服,飛奔而來。 元墨飛快出水,大叫:“師兄!” 她全身濕淋淋,胸前被撕開的衣襟下露出大片肌膚,閃爍著瑩然水光。 “待水里!別動!” 葉守川大喝,足尖在馬背上一借力,整個人騰空而起,天神一般飛掠過來。 途中還不忘一腳將崔王八踹飛,隨便借這一踹之力,落到元墨面前,解下外袍,往元墨身上兜頭一罩,拉著元墨上岸,迅速將元墨上下打量,眼中全是關切:“怎么樣?可有受傷?” 元墨搖搖頭,又點點頭,把脖子、胳膊上的傷痕展示給葉守川看:“割到了,摔傷了,疼……” 葉守川用外袍將她裹緊了些,阻止她再展示更多的地方:“老實別動!” 趙力帶著人在甬道邊下馬,捕快們兵分兩路,一路去查看被抓的女孩子,一路去抓捕鐵老三和崔王八。 葉守川那一踹,才真正具有金刀龍王的風范,崔王八蜷在地上口吐鮮血,別說逃跑,爬都爬不起來。 鐵老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趙力正要把他揪起來,手卻停在鐵老三背脊上方,頓住了——鐵老三穿的是黑色衣裳,背脊濕了一圈,并不明顯,趙力原以為是汗濕了,這會兒才發現不是。 是血。 他身上的碧綠青苔已經被染紅,正在迅速向外擴散。 趙力嚇了一跳:“老大,下這么狠手?審都不審了?” “不是我?!比~守川說著,停下來查看。 鐵老三背上的傷口極窄,只有半寸長短。 能留下這種傷口的,不是匕首就是飛刀?!?/br> 可方圓十尺之內,除了那把刀,沒有任何兵器。 葉守川讓捕快把崔王八帶過來。 崔王八很可能被踹出了內傷,已經站不直身子,被捕快們半拖半架著走。 忽地,春日明亮的陽光下,元墨好像瞥見崔王八身后有什么明亮的東西一閃而過。 幾乎是同時,葉守川弓箭射出,想擊落那道明亮的物什。 但晚了一步。那道光沒入崔王八后背。崔王八猛地一僵,連聲哀嚎都沒能發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鮮血從崔王八的背脊冒了出來,傷口的位置和鐵老三的一模一樣。 一樣東西扎在崔王八的背上。 它半透明,狀若飛刀,有三寸長短……不,兩寸……一寸…… 它在日光下飛快地消融,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短,不過瞬息功夫,就在陽光下消失。 冰。 冰刀。 “陰寒內力,凝水成冰?!比~守川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煙霞客……” 元墨倒抽一口冷氣。 這個名字聽上去像是什么浪跡山水間的世外高人,實際卻是一個人見人怕的魔頭。據說他武功高絕,心性孤僻,一言不合就會殺人,偏偏沒人打得過他。 據說江湖上每年都會有人開賭盤:金刀龍王和煙霞客動手,誰輸誰贏? 元墨以前也問過師父為什么不去比一場,她也能跟著贏點錢。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守川喝住,葉守川道:“師父與煙霞客功力在伯仲之間,功法卻截然相反,一旦動手,根本沒有輸贏之分,只有生死之決?!?/br> 金刀龍王當時笑呵呵:“就是就是,我還沒活膩呢,干嘛去找那家伙打架?再說天地這么大,我倆也許這輩子都碰不上,上哪兒找他打去?” 現在,煙霞客竟出現了 這樣的人物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又為什么會救她? 難道這位傳說中獨來獨往冷酷無情殘忍川嗜殺的家伙,突然改了性子要日行一善? 葉守川向四周抱拳,提起氣勁將聲音遠遠送出去:“晚輩葉守川,肯盼前輩現身賜教?!?/br> 元墨也忙道:“是啊,前輩,你救了我的命,我要好好謝謝你!” 空山寂寂,兩人的聲音傳出好遠,良久不見回音。 就在元墨以為人已經不在了的時候,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楚天闊教出來的弟子,卻要我來救,這是打楚天闊的臉。你幫著我一起打了你師父的臉,還要謝我?” 聲音若遠若近,飄忽不定。 元墨嘻嘻笑:“師父說臉皮乃身外之物,只有這條命才是要緊?!?/br> 那聲音“嘿嘿”一聲。 元墨接著道:“不知道前輩來京城有何貴干?京城天氣干燥,可還住得慣?胃口可還行?要是有什么事情要人差譴跑腿的,前輩千萬別客氣,請盡管吩咐!” 那聲音不再回答。 四下里寂寂,該是走了。 要不怎么說什么對這種絕頂高手總是又敬又畏呢?他們決是不按常理出牌,實力又強到逆天,凡人在他們面前如同螻蟻。 比如現在,辛辛苦苦得來的線索全斷了。 葉守川安排幾個人把兩具尸體連同女伎送回去,另帶著人手繼續往在西山搜索,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蛛絲馬跡。 元墨也要跟著去,葉守川道:“你到此為止,回家去?!?/br> “喂,大哥,你這叫過河拆橋啊?!痹氯?,“好歹是我引出他們來啊,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看看我脖子上這傷,再劃深一點就沒救了!這是二爺我聰明機智,不然小命早交代在這里了,你還趕我走!” 趙力在旁邊道:“二爺,你看不出來?正因為你差點把小命丟了,老大才不讓你摻和了,這是兄弟情深!哎呀,你不知道你家那大王跑丟的時候,老大有多著急,我還從來沒見過他急成那樣……” “大王跑丟了?” 元墨一愣,此時大王就在河灘上,選一塊軟綿綿的青苔地,爪搭油紙包,怡然地啃著紅燒蹄膀——它終于找到那只蹄膀了。 “我們本來一直跟在馬車后面,經過烤rou攤的時候……”趙力撓頭。 元墨明白了。經過烤rou攤這種地方,大王照例是要發發瘋的。 難怪所以遲了這么久才到。 “不必多說了?!比~守川看著元墨,“你先回去。一晚上沒見人,紅姑一定很生氣。這件事交給我就行,相信我,一定會替你把茉莉找回來?!?/br> 葉守川瞳仁是一種溫潤的深褐色,里面永遠充滿真誠與關切。 元墨第一次見到金刀龍王,是在七歲的時候,見到葉守川時,則已經十歲了。 那天剛好是元墨的十歲生辰,金刀龍王牽著個孩子進來,那孩子全身上下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笑起來的樣子清清爽爽。 金刀龍王說:“去,帶元墨玩兒吧?!?/br> 他便走過來牽起元墨的手:“元墨,我是葉守川?!?/br> 從此元墨身邊除了元寶,就多了個師兄。 師兄和元寶不同,元寶永遠聽她的話,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師兄呢,則整天不讓她干這,也不讓她干那,每天都在元墨屁股后面提醒: “元墨,不許爬墻?!?/br> “元墨,不許玩水?!?/br> “元墨,放下棍子?!?/br>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元墨都很討厭這個不請自來的大尾巴。 直到那一天中午,她和元寶再一次背著大人偷偷下水,不知怎地兩腳抽筋,整個人無法自控地往下沉,元寶嚇壞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辦。 就在這此,葉守川跳了下來,托著她一直游上紅館的后苑小渡頭。 三個人剛剛爬上來,紅姑就過來了,氣急敗壞要揍元墨:“我天天說,天天說,你全當是耳邊風!叫你別下水,你就是不聽話!你想氣死我?這么想死當初干脆就別投胎!” 一面說,一面拎起掃帚就要打。 “紅姑,是我帶元墨下水的?!比~守川擋在元墨面前,“要打就打我吧?!?/br> 紅姑氣笑了:“誰帶的頭我還不知道?當我傻呢?你也是!小小年紀不學壞,就知道撒謊騙人!你給我讓開!再不讓開,連你一塊兒打!” 葉守川沒有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