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思及樓明澈,項云珠連腦袋都垂了下來。 項珪見狀,眉心緊擰,“此事我暫且不會告訴爹娘,時辰不早,你歇下吧?!?/br> 說完,他在項云珠那蔫巴巴的腦袋上用力揉了揉,這才離開。 他一離開,項云珠便無力地趴在桌案上,眼淚直掉,不停地用手背來搓眼眶。 明明決定好了不再想那個樓貪吃的事了,可又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嗚嗚嗚……她該怎么辦才好?真能如小哥說的那般,時間久了真的便會釋然了嗎? 向漠北進入了溫書狀態,為二月的春闈做好準備。 倒非他自己提出要溫書,而是孟江南覺得他還是多溫些書才好,如此到了春闈才能更得心應手,向漠北不想拂了她的意讓她著急,便在給阿睿上課之后同他一道在書房里學習。 至于孟江南,不是教宣親王妃剪窗花,便是聽蕭箏說軍中事以及這一年來在西州剿匪之事,又或是教她們下廚,總之不會閑著或是悶著,更多時候則是在梅林練習射箭。 這是她向宣親王妃求學的,那會兒宣親王妃正在一門心思剪窗花,無暇分心,便讓蕭箏去教。 說來蕭箏的箭法也還是宣親王妃教的,雖沒有達到宣親王妃百步穿楊那般爐火純青的程度,但在西州剿匪時仍能一射一個準,教孟江南說好聽些那是綽綽有余,說得難聽些那是大材小用。 不過蕭箏是喜歡極了這個有趣又可人的小弟妹,非但不覺麻煩,反而很是樂意,只是她有些不明,這嬌嬌小小的小弟妹本無需來受這一份苦,又為何非要受苦受累來學這吃力不討好的箭法? 而孟江南當時笑得靦腆地回答她時的模樣她也喜歡極了,使得她忍不住將只及她下巴高的孟江南摟進懷里對她白嫩的臉既搓又揉的。 她想,她日后也要生一個如此可人招人疼的閨女! 孟江南的回答一如當初項云珠問她為何想要習武時的答案,她握緊自己的兩個小拳頭,目光堅定如磐石:我要保護嘉安。 于孟江南心中,她所愛之人有足夠高的身份地位與學問,她無法在這些方面上再為他做些什么,她還能做的,便是保護他羸弱的身子,她要有足夠的力量在任何危險來臨時能夠護他安然無恙。 他為她而頂天立地,她要為他勇往直前! 拉弓射箭可遠不是此前她同項云珠所學的那些基本功所能比的,單就握緊那一張沉重的桑木弓就已讓她只是勉勉強強而已,更莫論要將那繃緊的弓弦拉開。 孟江南練得一連好幾日握筷時手都是抖著的,蕭箏與宣親王妃還有項云珠見狀,離著半張桌子遠都能紛紛朝她碗里夾菜,蕭箏甚至關切地問:“小弟妹可需我喂你?” 鬧了大紅臉的孟江南立刻飛快地搖頭。 才夾起一塊魚rou要往孟江南碗里放卻被女人們搶了先的向漠北:“……” 坐在自家媳婦身旁卻沒得她夾上一塊rou的項璜:“……” 唯有宣親王不害臊地將碗朝身旁的宣親王妃面前遞,神色如常但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在同宣親王妃撒嬌道:“皎皎我也要?!?/br> 坐在向漠北另一側的項珪則是將自己的碗湊到了向漠北的筷子下,再碰了碰他握著筷子的手,他正夾著的魚rou便掉進了他的碗里,不忘道:“三弟再給我夾塊rou來?!?/br> 家中許久許久沒有如此人齊又熱鬧的情形總是讓宣親王鼻子一酸,自蕭箏回來后每日晚膳都開心得忍不住哭的宣親王到了歲除那日哭得更多也更兇。 歲除那日,闔府上下都于四更天起身,孟江南親自給阿睿換上了宣親王妃特意給他們所有人都準備的新衣,拉著他的小手與向漠北一齊到了花廳前院,同全家人一塊兒焚香燒紙,恭送玉皇大帝上界,迎接灶君回家。 爾后項珪抱著小阿睿將一早就準備好的芝麻秸插在門窗的縫隙之間,借以來年能夠祛病消災,蕭箏則是領著孟江南到庖廚去親自端了獅仙斗糖[1]和麻花馓子到已經懸掛了祖宗容像的花廳來供奉。 宣親王府中的祭祖并非項氏正式祭祖,項氏祭祖于元日在太廟舉行,只是那時候唯有男子能夠參加,自然而然的,歲除這日宣親王便先于自己府上掛上祖宗容像,領全家人先行祭拜,明日再攜兒子到太廟祭祖。 祭拜了祖宗后,宣親王妃又一頭扎進了她還差一丁點便能完成的窗花之中,蕭箏則是又拉著孟江南的手到庖廚,興致勃勃地同她一塊兒包餃子,這是昨日。她們便說好了的,從和面到剁餡兒再到餃子出鍋,全都由她們自個兒來,不教下人插手,項云珠饒有興致地加入其中。 向漠北帶著小阿?;貢?,教他寫對子,寫好之后項珪二話不說便拿到王府大門外,糊了漿糊便往大門兩側貼上,丁點不嫌小家伙寫的字根本還未有達到能真正當做對子貼與眾人瞧的水準。 小家伙則是瞧著自己寫的對子上了墻而備受鼓勵,一連寫了好幾副,項珪十分給面子地給府上的每一個庭院都貼上一副。 因為宣親王妃一門心思只在剪窗花上,那本是給下人們發這一年來為宣親王府盡心干活該得的賞銀活計便落到宣親王肩上,親自給下人們發了賞銀后,除了如廖伯及向尋這般的家奴留在府上過年之外,其余下人都能在正午過后回家去同家人團聚,家遠的則是早前幾日宣親王妃便準其先行回家去了。 入了夜后,項珪在花廳前院架起一堆篝火并點燃一些松柏枝,阿睿好奇不已,向漠北揉揉他的小腦袋告訴他此為“熰歲”[2]。宣親王妃則是這會兒讓宣親王給她拿著漿糊碗,她親自將自己親手剪好的一家子模樣的大紅窗花貼到宣親王早已給她準備好的畫軸上,道是這是他的皎皎辛辛苦苦才剪好的窗花,不能夠貼窗戶上讓風吹雨打給損壞了,非用畫軸托起來掛在花廳最顯眼的地方不可。 那剪好的窗花是他們一家人,便連項珪那還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媳婦兒她都給剪出來了,讓項珪瞧著嘴角直抽抽,攬著她的肩笑她手藝可真糟,不僅好幾處剪壞了不說,還把他剪矮了把大哥剪胖了把三弟剪丑了,宣親王狠狠瞪他,道是這是他見過的天底下最好看的窗花。 笑著罵著,他又高興得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 項璜趕緊哄著,蕭箏這時候飛快地朝他跑來,將雙手背在身后,滿眼是光地看著他,迫不及待道:“永明哥哥你張嘴?!?/br> 項璜聞言當即張嘴,這般事上他倒是同宣親王出奇相似,不覺羞臊,理所當然。 只見蕭箏將一只碗從身后拿出來,筷子也不用,直接用手拈了碗里的一個餃子放進了項璜嘴里。 宣親王瞧著,忽爾委屈巴巴地蹭到宣親王妃身旁,說哭就哭:“皎皎,他倆酸我?!?/br>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更新啦! 注:[1]獅仙斗糖:一種既好看又好吃的甜食,主要是元明兩朝比較普及。它是用白糖、芝麻相和,用火煎熬成膏,再傾入木模之內,形成仙人騎獅或者樓閣、神佛的形象。 [2]熰歲:仙女們自己百度好了! 第181章 、181 宣親王妃拿出帕子為自家委屈巴巴的相公擦眼淚,頗為不悅地看了正親昵著的項璜小兩口一眼,對宣親王道:“平日里都是你酸璜兒,現下他與淼淼酸你,也是你該,不許哭?!?/br> 宣親王還以為宣親王妃繃著臉是要哄他來著,誰知卻是被她嫌棄,不過聽著她最后那一句“不許哭”,他頓時收住了眼淚。 項珪覺得自家爹哭的本事那是愈來愈爐火純青了,那眼淚說掉便能掉,說停便能停,麻溜麻溜的,一點兒不磨蹭。 “永明哥哥,好不好吃?”蕭箏一瞬不瞬地看著項璜,滿心歡喜地等著他的答案。 “好吃?!表楄c頭,垂眸看一眼她手中碗里還盛著的一個模樣七歪八扭的餃子,語氣柔了好幾分,“淼淼做的?” “永明哥哥就是聰明!”得了項璜肯定的蕭箏笑得滿意極了,“我和小滿還有小弟妹包了很多呢,待會兒向尋和廖伯他們就給端過來,我先拿兩個過來給永明哥哥嘗嘗?!?/br> “好?!表楄Φ脺厝?,“待會兒我定多吃些?!?/br> 蕭箏本想將碗里剩下的一個餃子也一并喂到項璜嘴里,然她并未這般做,而是看向站在宣親王妃身旁撇著嘴的宣親王,將手中的碗朝他遞去,道:“爹可要嘗一嘗?” “哼?!毙H王瞥一眼碗里那餃子一眼,一臉嫌棄道,“璜兒吃剩下的丑餃子才想起我,我不吃,我要吃我閨女包的,哼!” “是,爹?!笔捁~嫁入宣親王府四年,早就習慣了宣親王這大多時候都如任性小少年般的嬌慣脾性,既不氣惱也不尷尬,而是將那剩下的一個餃子拈起又湊到項璜嘴邊。 項璜張嘴,自然而然地吃下自己媳婦兒喂給自己的餃子。 篝火旁的項珪瞧他們這恩愛的模樣,做了個抖下渾身雞皮疙瘩的動作,抓了一把松柏扔進篝火里,對身旁有樣學樣也將一把松柏放進篝火里的小阿睿道:“小豆芽兒,長大之后有了女人別學他們,真是每回都讓我沒眼看?!?/br> 大哥兩口子就差那么一丁點沒和爹娘一樣了,哪哪都能卿卿我我。 “為什么呀?”小阿??纯捶蚱揲g相處得極為愉快的宣親王夫婦與項璜夫婦,眨巴眨巴眼,一臉不解,“阿睿覺得祖父母還有大伯和大伯娘很好很好呀?!?/br> 小家伙邊說邊認真地想,是以說完又即刻補充道:“娘親也是這樣很疼爹爹的呀!” “……”項珪不由得扭頭看向坐在花廳里的向漠北。 他不再像四年前離開家前那般將所有人都拒于千里之外獨自躲在聽雪軒里,卻也沒有回到從前那般揚著最明艷的笑親近著家中所有人,而今他雖每一日都到花廳來同一家人一道用晚膳,卻幾乎不說一句話。 眼下他也自與一家人團聚,然他并未融入到他們的歡笑之中,而是獨自坐在花廳里,看似與他們親近,實則依舊疏離著。 他靜靜地看著宣親王妃剪的那幅窗花,攏在鶴氅之下放在膝上的雙手漸漸抓緊了長襖。 宣親王妃的手藝并不好,哪怕她已經極為認真地學了,可剪出來的作品依舊拙劣得很,的確如項珪所言,破了好幾處不說,那作品上的人沒一個是同他們相像的。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剪出了一家人的模樣。 誰人也不缺。 完整的家。 阿睿也在,他手里還拿著一串老大的糖葫蘆。 項珪自院中瞧去,只見花廳里的他仍舊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不知心中在想著些什么,并未有要朝他們任何一人走來的打算,似乎就打算獨自在那兒坐上一整夜只瞧著他們熱鬧而已。 宣親王已轉過頭去悄悄瞥了他好幾回,明明想要靠近他,卻又遲疑不決,怕極了會將他驚跑。 而當項珪朝他看過去時,孟江南正端著一只碗慢慢地朝他靠近。 她在朝向漠北走去時還特意瞧了都在院子里的眾人一眼,確定他們都未注意到她,她才放心地快步走進花廳。 殊不知這整個院里的人都瞧見了她,便是小阿睿都不例外。 小阿睿本是要朝她跑去,卻被項珪提溜了衣襟,項珪還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阿睿是個聰明孩子,當即會意,乖巧地點了點頭。 嗯嗯,他知道的,這種時候不能打擾爹爹和娘親! 宣親王更是假裝沒瞧見,偏又忍不住擠著眼去悄悄瞧,宣親王妃捏了捏他的耳朵笑他。 反倒是蕭箏堂而皇之地轉過身去看,還拉著項璜一塊兒瞧。 反正這會兒小弟妹眼里都是三弟,才沒那個心思來理會他們是否盯著她瞧。 說來除了每日晚膳時會見著三弟與小弟妹坐在一塊兒之外,她還未有見過他們之間是如何相處的。 也不知三弟這么一塊凍人的寒冰是用了甚么法子使得這么可人的小姑娘對他死心塌地的? 蕭箏愈想愈覺有趣。 而莫說蕭箏不曾見過他們小夫妻之間如何相處,眼下院里眾人中除了小阿睿之外,誰人也都不曾見過,向尋與廖伯在后廚,項云珠這會兒也在庖廚等她的餃子出鍋,眼下這不失一個親眼目睹“真相”的好時機,自然人人都當做沒有發現孟江南來到花廳并且已經去到了向漠北身旁。 她不似宣親王那般小心翼翼地遲疑著,也不似宣親王妃那般只是遠遠瞧著,她像只兔子似的輕輕地靠近他,細細地喚了他一聲:“嘉安?!?/br> 向漠北聞聲抬眸。 蕭箏立刻抬手去理項璜的衣襟,不教他發現他們在盯著他們小兩口瞧。 花廳里燭火明亮,映在孟江南臉上,她寫滿了歡快的嬌靨清晰地落入他眸中。 如蕭箏那般,她手里也端著一只碗。 她將那只碗放到向漠北身旁的小幾上,輕聲道:“所有的餃子煮好出鍋還要再等一會兒,我怕嘉安餓著,先給嘉安盛了些個先行煮的,嘉安你先嘗著,我還要再到后廚去?!?/br> 她心知這般不合禮數,可她著實擔心向漠北會餓著,才緊跟在蕭箏身后也盛了幾個餃子來給向漠北。 也是因此,她將餃子端給向漠北后便要離開,趁著還未被旁人發現。 誰知她才要轉身離開,向漠北忽地握住了她的手。 孟江南當即緊張地看向院中眾人,要從向漠北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這若是在聽雪軒里,她定不會這般著急,但她這會兒緊張極了會被大家發現她先給向漠北盛了些餃子來墊墊肚子,是以她只想著快些離開花廳,不教誰人發現她來過。 然而向漠北卻將她的手緊握著不放,不疾不徐道:“既是還只需一會兒,便無需再去了,煮好了自有人端過來?!?/br> “小魚可嘗過了?”向漠北忽問。 孟江南自然而然搖頭。 向漠北將空著的右手抬起,拿起擱在碗上的筷子,夾了其中一個餃子遞到了她嘴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