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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驅車到醫院,年念第一次見家長,攥著一手的汗,忍不住緊張,但又知道現在不是在意自己心情的時候。 待問過路,付鯨夢捏一捏年念的手:“別擔心。有我在?!?/br> 付鯨夢總能無時無刻地照顧到他的情緒,幾乎像是一種難以割舍的習慣。他只一個眼神,就能被洞悉,被理解,被包容。 年念點點頭,回握他的手,也是一樣的冰涼。 兩個人在門外駐足,透過門上的小窗,付鯨夢看到他的母親坐在床邊,肘搭在床頭柜上,手背托著腮,閉目小憩。 有幾個年頭未見了,又奔波未及染發,竟叫他看見她最真實的一面。 頭發花白不少,臉色也不好,整個人都瘦削。但穿著依舊體面,發梳得一絲不茍,端莊地盤起。 她好像永遠在自己規定的軌道上進行,不允許任何的失序。 這讓付鯨夢憶起她厲聲斥責自己時的神情,好似世間除卻他們安排好的路,其他一切道路都是死路,都是大逆不道。 他不由得倒退一步,想逃。 年念牽住了他:“哥哥,別做會讓自己后悔的事?!?/br> 進去頂多是挨一頓罵,撕扯、眼淚都無所謂,但如果就這么離開,見不到最后一面,可能真的是后悔一輩子的決定。 付鯨夢深吸一口氣,敲了兩聲門,踏了進去。 第44章 傷疤 ===================== 病房里儀器的聲音規律、有條不紊。他沒想過這一個月竟會跑這么多趟醫院。 “媽?!彼惨艚蛔〕料氯?,像是踏在深淵的邊上。 他不知道現在這樣喊還合適不合適,她也許不樂意聽,也許要罵他。 但預料之中的,都沒有到來。 黃麗萍一驚,下意識站起身看過來,半醒之間還有些朦朧,待眼神聚焦,才看清是付鯨夢,身后還跟著一個年輕的男孩子。 兩個人來得這樣倉促,圍巾上露出的臉被晨風吹得泛紅,發也凌亂,野草一樣旁逸斜出地翻卷著。 她的表情像半融化的湖面,既有松動的跡象,又堅守著不可挑戰的威嚴。 付鯨夢道:“這是年念?!彼屃艘徊?,好叫她看清他。 年念將手從口袋里掏出來,恭恭敬敬地喊:“阿姨好?!?/br> 雖然讓開一步,但付鯨夢半邊身子還堅守著擋在他前面,愛護之意太過昭彰,生怕她給他難堪。 “我猜得到他是誰?!?/br> 黃麗萍察言觀色,自然明白幾分,她微微頷首算作打過招呼,牽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軟下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年念,一個漂漂亮亮、清清楚楚的年輕男孩,倒也不壞。 她繼續說道:“你的事,你的感情,你的工作,我們都不管?!?/br> “但你爸爸病了,好多天了,他說不要聯系你,但我覺得,你和你爸一樣,都是犟骨頭,我不能這樣由著你們?!?/br> “萬一他真的沒了,我……”黃麗萍突然哽咽,眼圈先紅了,付鯨夢從她身上忽然看出些失序又混亂的東西。 “我怎么跟你交代?!?/br> “我要怎么說,我說就因為你的忤逆,所以你爸連死都不想見你?” “這會毀了你的,孩子?!?/br> 付鯨夢的心臟像是被人攥緊了,溺水般地透不過氣。 “你爸爸明天會做一個心臟手術?!秉S麗萍頹然坐下,看著病床上昏睡的憔悴的丈夫,“能不能挺得過去,就全看天意了?!?/br> 下午的時候,聽說消息的費南來了一趟,送來些水果,還要包錢,付鯨夢沒收。 看得出付鯨夢心情是真的不好,費南陪他坐在過道里的長椅上。 一縷陽光碎在付鯨夢的發上,直到他十指插入發間將它們揉散。 費南安慰道:“你現在什么也不要想,就等你爸爸好好做手術,然后勝利歸來?!?/br> “這種感覺挺奇怪的,費南?!?/br> “之前吵得那么兇,那點親情都消耗光了。我本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或者至少不那么在意,但看到他躺在那里,胡須和頭發都白了,變成糟老頭,又覺得心口堵得厲害?!?/br> “原本他雷厲風行,多體面的一個人。在家也是付總,不是付鯨夢的父親,黃麗萍的丈夫。這樣一個人……說垮就垮了?!?/br> 費南笑笑:“能理解。血緣是一方面,更多的大概是刻入骨血里的習慣和依戀,第一次用筷子,第一次學騎自行車,解第一道數學題,大部分第一次他們都在場。我們總渴望,被他們承認?!?/br> “你看到家人垮了,就會覺得是自己的一部分垮了。盡管你們的三觀不同,追求不同……” “有時候想想,思想完全不同的人,竟會成為一家人,真神奇,不是嗎?”費南靠進椅背里。 “你知道我這個疤是怎么來的嗎?”費南指指自己額頭上淺淡的疤痕。 付鯨夢隨口答道:“說是在酒吧打架?” “也對,也不對?!辟M南摩挲了一下疤痕的位置,指腹掠過幾不可查的細微凹凸,又將手放下來,“都說我是在酒吧閑晃,發酒瘋跟人打起來的,我爸也這么想?!?/br> “但其實是因為,那天我在酒吧,聽到有人說我爸的壞話?!?/br> “說我爸沒能力沒手段,生意越做越小,還有個不頂用的兒子?!辟M南苦笑,“話說得挺難聽的,我是不頂用,但我爸再不濟,也輪不到別人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