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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昨晚早睡的福,第二天大清早的賀秋桐就起床了。 帶著運動飲料,兩人一前一后下樓晨跑去了。 天光大亮的時候,兩人穿過小石板路,在花壇前遇到了照常來打太極的王大爺。 老爺子中氣十足地喊他:“小桐,過來吃糖?!?/br> “哎,好?!?/br> 賀秋桐應了聲,扭頭拍了下沈潮的手臂以示招呼,加速跑過去王大爺跟前。 王大爺給他帶了徐福記的酥心糖,老大一個透明塑料罐子裝著,紅紅綠綠的。老一輩都愛吃這個。 賀秋桐剝了一顆遞給王大爺,但是大爺搖搖手沒要,于是這顆糖還是落進了他自己嘴里。 糖很甜,夾雜著一股芝麻花生的堅果香。 賀秋桐瞇著眼睛朝王爺爺笑。 地上沈潮的影子走了過來,跟賀秋桐的影子交疊在一起,賀秋桐看到了,心里美滋滋的。 賀秋桐也剝了一顆抬手遞給沈潮,沈潮沒跟他客氣,就著他的手就這么含著糖吃進嘴里了。 對方跑過步后略顯粗重的鼻息噴在賀秋桐的手背上,引起皮膚上的一陣小雞皮疙瘩。 賀秋桐輕咳一聲,故作輕松,把糖紙疊了又疊。 “我去丟垃圾!”賀秋桐在王爺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沈潮一眼,在老一輩面前這么沒個正形兒,他感覺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 說完,賀秋桐就逃也似的跑去對面的垃圾箱那邊兒扔糖紙了。 遠遠地可以看到王大爺在他走之后跟沈潮說著些什么…… 可氣氛莫名有點嚴肅的樣子。 賀秋桐心下疑惑。 但當他靠近之后又看不出什么緊張的氛圍了,仔細聽著像是在說大學里的事情。 賀秋桐不明所以地撓了下頭發,沒再去管。 臨走之前,他被王大爺叫住了。 “小桐,和沈教授好好的?!?/br> 乍一聽這話,他有種王大爺什么都看透了的感覺。 賀秋桐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沈潮,但對方的神情自然,還向王大爺點了下頭作為回應。 遲鈍的他也就沒往深了想,回了句“王大爺你也要好好的?!?/br> 過了很久之后的后來,賀秋桐才知道王大爺早看出他倆特殊的關系,而這天……沈潮和王大爺聊的他外孫子的故事。 那是一個老人家一輩子也沒放下的遺憾。 王大爺的女兒遠嫁到了外地,夫妻兩人在外地打工,生活辛苦但也還算過得去。 夫妻倆生了個兒子,叫小安,那孩子打小就長得清秀白凈的,學習也是頂好的。 讀書少,靠勞動力吃飯的夫妻倆對孩子抱了很大的期望,沒送孩子去務工人員子女讀書的學校,而是寧愿辛苦自己多打一份工,也要送孩子去更好的一家私立中學。 學??丛谛“渤煽兒?,對他們家也沒收取很離譜高昂的費用,破格將小安錄取了。 孩子的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從沒下過年級前三。 就在夫妻倆以為日后有盼頭了,孩子會出息的時候,變故還是來了。 學校里開始流傳著小安是個同性戀的傳聞。 一個誤入富家公子領地的窮小子,一個關于同性戀的傳言——這無疑是很吸人眼球。 小安性格沉默,也從沒反駁過。 因為他不知道怎么反駁,他對男孩子真的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班上的男生都喜歡跟小女孩兒牽手打啵,但他對這個沒什么欲望。 可他會在午睡的時候幻想自己跟班上的體育委員在陽光下親嘴。 每次午睡起來他都滿頭是汗,他跑到廁所里用冷水洗臉,洗著洗著就開始抽自己。 他不敢扇自己耳光,會被看出來,只能把手臂抽得通紅…… 仿佛在用這樣的方法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對于那個年代的人來說,同性戀還是一種精神病——要拉去精神病院關起來的那種。 小安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偶然間,他在校門口的書店里偶然翻到了一本寫了關于同性戀的書籍,省吃儉用存錢把這本書買了下來。 他打算研究研究自己的病。 但就是這本他以為能拯救自己的書卻成了拉他沉進深淵的罪證。 這本書被班上那幾個大少爺翻出來,在班上大聲朗讀的時候,他只感覺自己完了。 事實也是如此,他真的完了。 事情鬧大了,校長請了他的家長。 一通電話打到了還在工地糊水泥的爸媽的手機上。 那個時候的手機還是小靈通之類的,聲音不太清晰。夫妻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不然學校的大校長怎么會給自己打電話。 兩人去工地下面的水管努力沖干凈了手指甲縫里的水泥,卻來不及換衣服了。抓緊錢包,打了個奢侈的的士車去了學校。 興沖沖地趕來,迎接的卻不是很好消息。 辛辛苦苦養了這么些年的兒子是個同性戀? 他們是不相信的。母親粗糙的手指在染著灰塵的衣角上摳了又摳,終于鼓起勇氣大聲地反駁那個衣著光鮮的高高在上的校長。 “我兒子不可能是同性戀的!”女人的聲音歇斯底里,甚至尖銳得能刺破耳膜。 辦公室里除了女人的聲音沒有別的響動,西裝革履的人們像是在看一出世俗的鬧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