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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燈?你怎么在這里?” 身前出現一個聲音。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不遠處,眼睛里全是紅血絲。他旁邊還站了幾個抱著牛皮紙箱的人,里面裝滿了雜物,看起來像是他的下屬。 這幾個人都胡子拉扎的,跟他婚禮那會兒表現的意氣風發相去甚遠。特別是雍和杰,活像個鼓脹的氣球被放了氣,放光了他的所有瀟灑和自得,徹底干癟了下去。 “喔,二叔?!痹獰艉退蛄藗€招呼,“沒什么,我只是路過而已?!?/br> 雍和杰笑笑,從煙盒里抽出支煙:“我想也是。雍極浦他現在不在公司里。你要來找他,肯定也不是挑這個時候?!?/br> “他不在公司里么?”元燈愣了一下,問。 “他不在啊?!庇汉徒芤贿叺鹬鵁?,擦亮火機,用手攏著火點煙,一邊抬起眼看元燈。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頭亮了亮,白日里也顯出幾分艷紅,一直燒到雍和杰的眼底。 他彈掉煙灰,意味深長地和元燈說道。 “你不知道?” “他現在在仁心醫院陪著他的關系匪淺的——好、朋、友呢?!?/br> - 仁心醫院。 醫院里總是人滿為患,慘白的燈光照亮室內的設置。穿著藍條病號服的病人和家屬來來往往,看起來忙碌極了。 醫院有電梯,電梯口擠擠攘攘的人排成了長隊,在等電梯下來。元燈在隊尾等了等,腳尖不耐地一點一點的。 他張望了一下,竟看不到隊伍的前排。 嘖,這隊是真夠長了。 元燈轉身奔向樓梯,他動作很快,大踏步地跨著臺階往上走跑。 雍和杰說那個人住在最安靜的那個樓層,vip病房。說是雍極浦給他包下來的。 而且房間的編號還挺別致的。 是521室。 五樓的標識出現在他的視野里,他看了一下指示牌。按照指引,對著逐漸遞增的門牌號,找到了521室。 這層樓非常安靜。鞋跟敲擊在地板的聲音都顯得過分的喧囂。 元燈剛才走的很急,心情也是急不可待的,但越靠近那個門牌,他的腳步就越發放得輕緩。 火急火燎的心情奇異般地平靜了下來,又在寂靜中,生出一兩分膽怯。 他深吸一口氣,緩步向前走。 叢生的怯意像入侵的藤蔓把他的心臟一點點勒緊。 他的腳步停在521室外,門虛掩著,他從縫隙里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坐在病床邊,脊背挺直,他的目光停留在病榻上,那兒躺著個身形消瘦的男人,雙眼閉合,嘴唇干得像枯萎的玫瑰。 ——那個男人的臉他很熟悉,與他每天早上起來在鏡子里看到的臉極為相似。 坐在他病榻旁邊的那個男人,他也熟悉,是他新婚燕爾的愛人。 元燈的腳步釘在原地。 他不知道他站在那兒站了多久, 也許只有一小會兒,也許過了很久。 他看到很多感人的畫面。 他看到雍極浦給他掖被子。 那個人中途醒了,雍極浦把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動作很輕。 還看到看到雍極浦為那個人體貼地削蘋果,長長的果皮旋著往下落,像他螺旋下降的心情。 他其實也不想站在那里受刑,但他感覺他整個人像被水泥灌注在原地。 算是耗盡了平生的力氣,元燈慢慢往后退,退到樓梯間無人的角落里。 他掏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雍極浦的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三聲,被接通了。 “喂?小燈?”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口吻。 元燈掐了掐手心,那有一個昨晚被燎起來的小水泡,指甲掐在上面帶來些微的疼痛。 疼痛有助于人頭腦清醒。 元燈聽到自己用慣常語氣問雍極浦:“哥哥,你在哪兒呀?”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現在在公司?!?/br> “那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雍極浦猶豫著,聲音聽起來有一些為難:“今天……公司的事比較多,可能需要晚一些?!?/br> 他又叮囑道:“如果我回得晚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了?!?/br> “……好?!?/br> 元燈垂著眼,手上一使勁兒,不小心掐破了手心的那個水泡。 挺疼的。 有液體從水泡流出,像飽含哀切的眼淚。 他用紙巾擦掉那些液體,嘴唇動了動:“哥哥,你真的在公司嗎?我想去找你?!?/br> 電話那頭沒講話,少頃,元燈聽到雍極浦緩聲和他說:“你來公司,我也沒時間陪你……小燈還在家等我吧?!?/br> “乖?!?/br> 雍極浦放緩了語氣,像在哄他。 元燈的睫毛抖了一下,濕意侵染了他低垂的眼睫毛,他用力咬著嘴唇。 雍極浦沒聽見元燈答應他,在電話里喊了他兩句。 “小燈?小燈?你怎么不說話?” 元燈攔著自己的肩膀,蹲坐在樓梯上,咬緊牙關,在喉嚨間努力地擠出一個“好”字。 電話收了線。 無人的樓梯間里,一聲低低的嗚咽打破寂靜,驚起飄散的灰塵。陽光從高高的窗戶斜斜的照進來,落在蹲在樓梯上的那個人身上。 他低著頭,肩背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