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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推開我的房門,也不會詢問我今天吃了什么。隔著門板,傳來了她和父親的低聲交談,過了一會兒,一切會重歸平靜。 我并不埋怨她,因為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我偶然間見過她的體檢單,有一頁很明確地寫著“妊娠次數0生育次數0”,沒人覺得一個年幼的孩子會翻看這些,會看懂這些,偏偏我是個例外。 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或許是她和父親領養的孩子,或許是父親和別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子。 但是她的確是和趙星的母親曾經在同一個病房修養,我推測或許是為了順理成章地給我辦理出生證明而住過幾天院。 我沒有深入調查過,我不想毀了這個并不算溫暖的家庭。 我的父親和母親,并不算苛待過我,只是缺少了一些關愛和陪伴,很多事情也全權放任不管,讓我自己拿主意。 但隨著我漸漸長大,他們又開始期待在我的身上,看到親昵和順從。 他們想撬開我鎖著日記本的鎖,想變更我日常的穿著,想讓我參加亂七八糟的比賽,想讓我充當活躍餐桌氣氛的工具人。 我可以做到他們想要的一切,但我拒絕那么做。 于是,我們之間開始發生沖突,我的母親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白眼狼,養不熟的廢物,我的父親沉默地抽著煙,卻在母親情緒快穩定的時候,加一把火。 他說:“你看他聽我們的么?!?/br> 于是母親更加歇斯底里,父親則是冷笑著點燃了手中的香煙。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他在利用母親,來彰顯自己的掌控欲。 再后來,我發現了他們的弱點,他們太愛面子了,我給他們想要的面子,他們給我想要的自由,這個交易還算公平。 我的家庭生活很糟糕,我對父母沒什么期待,因此真正出柜的這天,無論他們說了什么,都很難真正傷害到我。 但趙星和我不一樣。 他生活在一個正常的、溫馨的家庭中,他的父母很疼愛他,而且一貫開明而溫柔。 他選擇出柜的時候,或許是抱著很大的期待的,也可以想到,他在今天晚上,會有多難過。 我關上了我的房門,平躺在了床上,心里卻一直惦記著趙星。 他說了么?他挨罵了么?他還好么? 我拿起了我手機,重新撥打了一次他的號碼——意料之中的無人接通。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到了半夜還是睡不著,索性也不睡了。 我知道趙星家住在哪里,也知道趙星就住在一樓,理智告訴我應該躺平,什么事明天再說。 但我還是穿上了衣服,將鑰匙和錢揣到自己的口袋里,悄悄地離開了家門。 我很幸運,在小區門口碰到了出租車司機,他載著我到了趙星的小區,我多給了他一點錢,請他在門口等我半個小時。 我熟稔地走到了一扇黑漆漆窗戶下,手插入防盜的鐵條里,輕輕地敲了三下窗戶。 過了不到五秒鐘,窗戶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我借著月色朦朦朧朧地看到了趙星的輪廓,忍不住舉起手機,用屏幕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臉。 他看起來不太好,眼底有黑眼圈,臉上還有幾塊青紫,他沙啞著嗓子,低聲問我:“你怎么來了?” 我同樣沙啞著嗓子,低聲回答:“我打不通你的手機,實在擔心你?!?/br> “我媽把手機收走了?!壁w星無奈地笑了笑,“她還不讓我出門了?!?/br> “你直接和他們說了?” “那不然呢,我不想騙我爸媽,我也不想和你偷偷摸摸地談戀愛?!?/br> 十八歲的趙星,想要什么就會直截了當地說,想做什么就會毫不猶豫地做。 我總覺得他過于直率,也過于蠢萌,但我偏偏愛這樣的他,愛得要命。 我輕聲地教他:“不要和父母硬著頭皮干,他們說什么,你面上答應就好了,反正等開學了,我們讀大學的時候,還會在一起的?!?/br> 趙星卻問我:“你帶錢了么?” 我在那一瞬間明白他想做什么了,我輕聲說:“帶了?!?/br> “身份證?” “帶了?!?/br> “那,崔明朗,我們私奔吧?” 那真的是一個荒謬的不妥當的主意,正常人都不會答應趙星,陪他胡鬧這么一通。 離開家需要生活費,上大學需要學費,我們就算身上帶著錢,也是杯水車薪,養活自己對于兩個剛剛成年的準大學生而言,想也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要離家出走,總得帶好東西吧,我身上甚至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 我應該拒絕的,應該對他說“你冷靜一點,不要說胡話”,或者對他說“等下次我收拾好東西再找你,我們再一起走”。 但最后,我說出口的,卻是:“你怎么出來?你房門是不是已經被反鎖了?!?/br> 趙星伸出手,按滅了我的手機屏幕,我在這一瞬間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聽到他說:“這個防盜窗不太結實的?!?/br> 那個防盜窗,果然不太結實。 趙星很輕松地將它卸了一半,背著一個雙肩包,從窗戶里跳了出來,而他剛跳下來,他的臥室門外就傳來了他mama的聲音,她說:“趙星,你半夜不睡覺,在折騰什么呢?” 我們甚至來不及說什么,趙星攥著我的手腕,直接向前沖,我只好也跟著他向前沖。 --